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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不是一路告别失散,一路策马扬鞭

分类: 励志文章  时间: 2021-07-17 22:02: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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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不是一路告别失散,一路策马扬鞭

1

今年冬天下第一场雪的时候,我的外公去世了。

走得特别突然,上午他还拎着小耙子打理家门口那一小块菜地,中午吃了饭后说想要午睡一会儿,结果就再也没有醒来。

几个舅舅忍着悲痛照应着亲友往来,妈妈和小姨在灵堂前哭得几度晕厥,唯有年迈的外婆,看不出太多悲伤的模样。有同辈人安慰她时,她就轻轻拍拍对方的手,意思是说:别担心,我没事。

她越是这样反应平淡,我们越是不放心。

外公外婆都已年逾八十。结婚几十年来,他们几乎从未分开过。那年外婆去城里照顾小姨坐月子,外公住不惯楼房,说是不接地气,就一个人留在老家。

结果外婆走了不到一周,他就扛着一个装满了蔬菜的化肥口袋,步行六七十里去了小姨家,讪笑着说是外婆腰不好,他来帮忙带小宝。

小时候我一放假就住在外婆家。外婆脾气急,外公性子缓,在我的记忆里,他们很少像寻常乡下夫妻那样鸡飞狗跳地骂架。即便生气,似乎也有一套自己的解决方式,过后照样秤不离砣地成为彼此的影子。

春天的时候,外公住了一次院。白天外婆和我们一起在医院守着,晚上我们让她回去,她却不肯。大舅急了便说:妈,你都八十多了,这么陪着身体怎么受得了?

外婆看着大舅,态度坚决地说:我俩都这把年纪了,闭上眼指不定还能不能睁开,我在这儿好歹能送送他。

2

出院后,外公的精神好了很多。闲不住的他甚至在门前的小菜园里又种上了白菜、大葱、蒜苗之类的蔬菜。

可是,他熬过了初春的风盛夏的雨深秋的霜,却没能熬过寒冬的这场雪。

我那八十多岁的老外婆,扛着还算利落的身体,整理着外公遗留下来的物什。冬日微黄的阳光落在外公前些日子才挂在墙上那成串的红辣椒和蒜辫子上,也落在外婆早已雪白的头发上。

外公头七那天,近黄昏的时候,我和外婆正在院子里说话,突然从大门外刮进来一股风,吹着哨打着旋卷起院子里的落叶,在外婆身边盘桓了将近一分钟,然后便悄无声息地走了。

这些天一直没当着别人面哭过的外婆,颤颤着声音说:你外公不放心,刚才来给咱们告别来了。

我的眼泪一下子就流了出来。

他们这代人,经历了战乱经历了饥寒、经历了文革和土改,送走过父母长辈,告别过亲戚友人,甚至在饥荒岁月不得不和患病离去的骨肉天人永隔。他们大半生都在困苦磨难中挣扎过活,看待生死早已有了比我们更豁达的视角。

于他们而言,生活,早就过成了一场又一场的送别。他们一路含泪告别,一路继续前行。

3

半年前,朋友琳琳遭遇了中年失婚。

他们的婚姻曾是身边无数人羡慕的楷模。结婚十多年,丈夫能干又体贴,事业蒸蒸日上,每年琳琳生日,他都会送上特意挑选的礼物。女儿聪明懂事,刚刚考上了市重点初中。一到节假日,一家三口驱车郊游,其乐融融。

直到收到小三的逼宫电话,琳琳才惊觉她的婚姻已经失守近三年。

就像亲人骤然过世给家属带来的悲痛,要远比缠绵病榻数年之后离去更让人难以接受一样,被幸福婚姻掩盖真相的背叛,也远比夫妻冷漠度日中的离心离德更让人受伤。

不堪欺骗的中年妇女自有千帆过尽的决绝勇气。琳琳不顾丈夫的流泪忏悔,留下一纸离婚协议书交涉好财产问题,便带着孩子住进了家里另外的一套房子里。

离婚后,琳琳从没在女儿面前说过爸爸一句坏话,也从来不阻止女儿回爸爸家,只是她自己再也没见前夫一面。

闺蜜们一起聊天,我问她:你恨他吗?

她说:怎么说呢?原本宁静祥和的生活突然变了模样,尤其是女儿住校不在家的时候,一到黄昏看着别人匆匆忙忙往家赶,过着热气腾腾的日子,而自己待在办公室里动也不想动,那种伤感几乎是黑云压顶的。

可是,曾经的爱情是真实存在过的,曾经的爱人也是真实拥有过的,我们不能因为后来的背叛,就否定了之前那些拥抱那些温暖发生的意义。

既然悲怨和责骂都无法改变现状,只会让生命中的十年婚姻变成千疮百孔的笑谈,那就当他是一个老朋友吧。送别曾经的婚姻,送别婚姻里的那个人,也送别曾经的日子曾经的自己。细想来,我们送别别人的同时,别人何尝不也在送别我们?

然后,让我们彼此在随后的日子里,期待更好的人,更真的情,更温柔克制的自己。

4

想起研究生毕业那年,宿舍四个姑娘,我最后一个走,程程是倒数第二个。

我和师弟把程程送到火车站,然后我俩一起回学校。那是6月底的昆明,花事异常灿烂。校园的围墙上爬满了紫红色的三角梅,师弟说:师姐,你们这一毕业,我们可就是天南海北难相见了啊。

我故作没心没肺地说:是啊是啊,一代新人换旧人,你们可别把师姐们忘了呀。

回到宿舍,曾经热闹的四人间变得空旷寂寥,往常铺满了花花绿绿床单的床板裸露在空气中,阳光穿过窗棂照进房间,光束里满是微小的灰尘在浮动。

远处传来年轻学子们的笑声,以及校园广播里的音乐,是那首传唱了一个多世纪的《送别》:

长亭外,古道边,芳草碧连天。晚风拂柳笛声残,夕阳山外山。

天之涯,地之角,知交半零落。人生难得是欢聚,唯有别离多。

那一刻,我真真切切地意识到,我将彻底告别这座生活多年的城市,彻底告别绿草茵茵的校园,告别一起哭过笑过的同窗,以及永不再回来的青春岁月。

5

我们总是在离开一座城时,才怀念它的美,在历经一件事后,才懂得它的情,在离开一个人后,才想念他的好。

前几天,再一次听到李叔同的这首《送别》,是朴树在《大事发声》的录制现场。

一首传世悲伤的歌曲,一个永远纯粹的少年,二者相遇的火花是朴树把自己唱哭了。

这是一首什么样的歌呢?1897年,时局动乱中,李叔同迁居上海,与许幻园、张小楼等人结为“天涯五友”。后好友许幻园家道中落,在雪中同故友挥泪告别。看着友人逐渐远去在风雪中的背影,李叔同百感交集,挥笔写下:长亭外,古道边,芳草碧连天……

等到1927年再聚首,五友只剩下四人,李叔同成为弘一法师已九年,真正已是物是人非,知交半零落。

一个世纪以来,这首歌之所以经久不衰,或许正在于李叔同大起大落后用淡而又淡的笔触,写出了一代又一代人关于生离关于死别关于孤独的感悟:

生命是一场又一场的相遇和别离,也是一次又一次的遗忘和开始。

成长的代价之一,就是不得不和最亲最近的人渐行渐远。

生命是一条讨不到回程票的路。我们走在这条路上,不停地告别亲人,告别爱人,告别朋友,告别曾经的一段记忆,告别旧时光里的自己。

记忆的埂上,谁没有,两三朵娉婷,披着情绪的花在无名地展开?沉默的心里,谁没有两三行诗句,闪着记忆的光在反复地吟唱?

生而为人,谁不是一边深夜痛哭,一边清晨赶路,一路告别失散,一路策马扬鞭。

在这个寒冷的冬天,请和我一起斟满两杯酒:

一杯敬朝阳,一杯敬月光;一杯敬明天,一杯敬过往;一杯敬重逢,一杯敬散场;一杯敬铁骨,一杯敬柔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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