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 荷
我一个人静静地守候着一朵荷的成长,在浅浅的初夏,在名叫潘安的湖边。
它是一朵极美的荷,刚刚冒出水面的时候,那挺立的小小花苞就触动了我,那样紧密包裹着的愿望就像一只蘸饱了水的毛笔,笔尖服帖圆润,却又蓄势待发。
我每天早上都去端详它,看着它的颜色从敷着一层青绿的暗紫,慢慢转成水红转成柔粉再到灰白,看着它的花瓣从紧密的蓓蕾到微绽到盛放再到凋落,仿佛是看着一个生命从青涩的少年,逐日逐日走到最后。在湖边,我静静的端详一朵荷的每一个转折和每一个段落的不同。
当然,湖面还有许多朵不断在开开落落的荷花。湖旁边,有雕梁画柱的仿古建筑,还有好几棵巨大的流苏树用一种舞蹈的姿态伸到池面上来,甜香沁人的花朵开了一树也飘落在湖面。刚落在湖上的花朵依旧洁白光润,有金色的锦鲤捡拾落花,轻轻地衔在嘴里,摇摇尾巴潜入湖底。不知道是不是去装饰湖底精灵们的花环。
我每天都去湖边边坐一会,周末的时候还带上一大块蜡染花布,把整块布铺在湖边的草坡上,或坐或卧,有的时候反复听李健的歌,有时候读一本喜欢的诗集,有的时候就什么事也不做,呆呆的看荷。看累了就躺下来,在树荫底下把帽子盖在脸上听,那些小鸟从荷叶上飞掠而过,听它们扑动着翅膀,不断的变换位置,听它们啁啾鸣唱,听风轻轻在高处的枝叶间穿梭。因为心里安静,所以很能自得其乐,常常在湖边一坐就是三四个钟头。

湖的不远处是小广场,很多老人带着孙子、孙女玩游戏,儿子和女儿也在旁边的健身器材处玩,他们一会跑过来唤两声:“妈妈,妈妈。”我应了一声,他们又快乐地跑开了。在我对面隔着一棵花树是一个古式亭子,一对老年夫妇大概注意我很久了,头发花白的老婆婆忍不住问:“你们家这是不是一对双胞胎?”我笑着点头。她转过身来兴奋地向丈夫说:“我说吧,真是一对双胞胎。”她说这句话时,我好像突然间从别人的眼睛里看到了我自己——原来是这样的幸福又幸运。
整个事情果真是它表面所显示的那样吗?我回来了之后一直在想这个问题。我们每一个人的生活在别人眼中都是幸福的吗?为什么我们却常常不自知呢?周国平曾说:“幸福是一种一开始人人都自以为能够得到、最后没有一个人敢说已经拥有的东西。”幸福喜欢捉迷藏,我们年轻时它躲藏在未来,引诱我们去寻找它。曾几何时,我们发现原来幸福就在身边,是我们眼中平凡的日子。
不管是在哪里,仿佛在千朵盛开的荷之间,有一种熟悉的声音在呼唤我。不管是在济宁那些狂野的荷田之间,还是在贾鲁河的荷池前,或者甚至更遥远的地方。那些在清冷的晨雾里丛生着的荷,不管是哪里,一旦相遇都会让我觉得仿佛前世已经相识,心里重新起了一阵轻微的驿动。每次重新站在荷前,心里总会有一种半喜半悲的怅惘,原来时间就是这样过去了的,所有的事随着日子越走越远越黯淡,只有在荷花盛开的地方,那些记忆才会再匆匆赶回来,带着在当时就已经记住了的,或者多年以来一直以为都已经忘记了的种种细节。
我常常都只能屏息站在河前静静聆听,那从莲花深处不断向我诉说的心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