受头
受头
一
苹果村刘全富的儿子大刘和他的女朋友谈了三年，又在彩礼上纠缠了一年，就像唐生去西天取经，经历了九九八十一难，终于修成正果，要结婚了。喜日子定在2021年的除夕日，遵照以前的老风俗，取的是辞旧迎新的意思，而且迎新的时间短，只一夜之隔就入进了新年。全家人都为大刘的婚事忙碌，三天前就开始了：人员、车辆、宴席、烟酒、焰火、鞭炮、音响等等一桩桩一件件的事情全家人分了工，该谁落实的谁去落实，该谁跑腿的谁去跑腿，该谁求人的谁去求人，一直到除夕这天的上午十点，才总算有点眉目了。这时候司仪走过来问刘全富：“喂，今天新郎新娘受头的名单排好没有？”
嘈杂声中刘全富没有听清，便侧了耳朵：“你说啥？没有听清？”
“就是新郎新娘拜过天地以后，受头收钱的名单，排好没有？”
刘全富眯眼想了一会儿：“没，没有！我记得没有这事。”
司仪就急了：“那怎么行！快排一个名单出来，不然误了事谁负责？”
刘全富急了，一急又爱抱怨：“想当年，我和大刘他妈结婚的时候，哪有这么多繁琐事？那时候她娘家人，大刘的舅舅把她姐用自行车驮过来，直接送进新房，就算入洞房了，何其简单——”
这时亲友当中有一位略通些文墨的看不下去，就说：“别说那些没用的，快拿纸笔来！”
刘全德进屋拿出了纸笔，亲友一看，跌足道：“要红纸！”——
二
大刘舅舅家住在离苹果村二里半地的梨村。30年前，就是他用自行车驮着自己的姐姐和姐夫刘全富结婚的。他的儿子小李和他表哥大刘年龄一样大，是个愣头青。
作为舅舅，一个月前就接到了外甥大刘的邀请。除夕那天他结婚，让舅舅去他家里受头。舅舅明白，说让他去受头是一种委婉的说法，实际是让他去随份子，到时候司仪会拿着扩音器会大声说：“请舅父舅母钱（前）来受头！”到底随多大的份子呢？舅舅犹豫了半天也没有拿定主意。随的少了吧，自己是亲舅舅，受头的清单上排在第一！随的多了吧，他也是人民币不富裕。最后还是妻子提议：“管他呢！——受头礼600块吧！”
舅舅说：“600块就600块！这个数字吉利，六六大顺吗！”
大刘的舅舅决定随600块钱的份子。
小李开着他的小面包，带着爸爸妈妈去苹果村参加表哥大刘的婚礼。
三
谁料想，那天大刘一家把排名单的事给忘了，仓促之中出了大错——
舅父舅母怀揣着600块钱，站在婚礼现场，支起耳朵听司仪叫他们的名字，好送上600块的受头礼。可七大妗子八大姨过完了，也没有叫到他们的名字！舅母就火了，掏出600块钱，用手抓住一头，哗啦啦不停地甩，嘴里说：“大家看，拿钱送不出去！拿钱送不出去啦！”
司仪看见，上前问道：“你们是哪一路的亲戚？”
舅母说：“我们是新郎新娘的舅父舅母！”
看来司仪是个机灵人，急忙喊道：“请舅父舅母钱（前）来受头。”
本来该排在第一名的，现在却落在了最后，舅父舅母两个人憋了一肚子气，可他们是大人，觉得是外甥的大喜日子，不便发作，克制住了。可他们的儿子是个愣头青，克制不住，气呼呼地找到他姑父刘全富，质问道：“你们这样做是不是嫌我们家里穷，不配做你们家的亲戚！哪里有你们这样看不起人的？！”
姑父是大人，今天又是儿子的大喜日子，也是不便发作，就耐心地向妻侄解释，可他儿子年轻，是个火爆脾气，便把表弟的质问看成了找茬，就立即顶了上去。两个年轻人，一个是愣头青，一个是火爆脾气，三句话没有说完，就交上手了。
两个人头抵头，身子和腿撑开，一个人的一只手抓住另一个人的后背，一个人的一只手抓住另一个人的肩膀，一个人的一只手抓住另一个人的头发，一个人的一只手抓板住另一个人的后脑勺，像两只羊在抵架，又像鲁迅先生的《阿Q正传》里的阿Q和小D在打架，表哥进三步，表弟就退三步，表弟进三步，表哥就退三步——当然，他们很快就被亲朋好友劝开了。
劝开之后，表弟小李就强行把自己的爸爸妈妈拉上小面包，临走撂下一句：“——看不起人！什么玩意！”
他们没有吃喜宴，离开了。
表哥大刘眼看着他们离开，就照地上吐了一口唾沫：“走就走！谁稀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