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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片来源：网络

01

马岚岚收拾了几件应季的衣衫和洗漱用品，又在枕头的隔层摸了半天，掏出一块花布，里面包的零碎票子，是远嫁外地的姑姑疼她偷偷给的。

除了这个姑姑，家里爹妈几乎拿她当小透明，毕竟她顶上还有两哥哥，重男轻女在农村也不稀奇。

半夜，她拎着包裹从后门栅栏偷偷出来时，满天的星光在头顶晃啊晃，她感到一丝雀跃，也夹杂着紧张不安，种种复杂的情绪在心头翻涌，像远处田野的麦浪，在夜风吹拂下一阵一阵此起彼伏。

她能想象，明天傍晚或者更快，自己离家出走的消息就会像长了翅膀一样，飞向村庄的角角落落。

村庄太小了，人们的业余生活又太贫乏，年轻女子未婚叛逃这样的事能刺激村民迟钝麻木的神经，让村庄兴奋一段时间。

甚至她觉得这是自己少有的备受瞩目的时刻，毕竟在年轻姑娘心里，投奔爱情虽离经叛道，却也惊世骇俗。

02

她投奔的人是李大鹏。

不久前，她给未来描绘的蓝图还不是这样。她想好了，自己不是学习的料，上学也是三天打渔两天晒网的，不如趁早出来独立。

家里托了点关系，就等着秋天棉纺厂招工，到那时自己就可以穿上厂里制服，到镇上上班。下班后背着小坤包，门口站着等她的人，必然也是李大鹏。

事情就出在几天前。

那天她下晚自习从学校出来，因为留在教室做值日，学校里人几乎走光了，说好等她的王芳也不见个人影儿，马岚岚在荒僻的小道上走着，夜黑风高，树影憧憧，说一点不慌不可能。

怕什么来什么，就在她脚底带风想要摆脱这紧张诡秘的氛围时，树丛里窜出一条黑影，马岚岚吓得一声惊叫。

待她清醒过来奋力反抗时，那条黑影似乎也没打算恋战，在黑暗中朝马岚岚猥琐一笑，一溜烟跑了。

借着月光，马岚岚看清了那张脸，是学校附近村里的傻子，比她大了几岁，傻子经常在校门口转悠，看到漂亮女生就嗷嗷叫着扑上去，大家都说傻子得了花痴病。

马岚岚心里一阵恶心，幸好最坏的局面没发生。

03

第二天，马岚岚没忍住，把袭胸事件告诉了李大鹏。

李大鹏暴跳如雷，拳头捏得紧紧的，恨不得立刻把行凶者大卸八块。作为一个早离开校园混迹社会的热血青年，他怎能忍受如此奇耻大辱？

况且，对方还是个傻子！

在他和马岚岚约好逃跑的那个晚上，他躲在一棵大槐树下，拎着半块砖头替马岚岚出了头，就像傻子在马岚岚胸前乱摸一气，李大鹏的半块砖头也在傻子脸上身上乱拍一气。

当然，计划是周密的，李大鹏行凶前先用一只布袋套住了傻子的头，并且他确信，虽然自己下手重，但避开了身体的要害部位，不至索命。

李大鹏实施报复后，才意识到事情的严重，之前他要维护在马岚岚心目中的形象，连自己女人都保护不好，还算男人么？行凶后对事态的预测加剧了他内心的恐惧，傻子不足为道，但傻子有个不好惹的爹，难保他爹不一究到底，揪出行凶者。

逃离是唯一的办法。

马岚岚出现在李大鹏视线里时，他紧跑几步迎上去，一把抱住她。两个人都激动得身体发抖。

“别担心，我兄弟在广东那边已安排好了，今晚我们先到县城小旅馆呆一宿，明天一早就坐火车出发。”

马岚岚偎在李大鹏怀里，星光满天，树影招摇，她既感到害怕又分外憧憬。

04

他们去的地方在莞城的一个小镇。

一条狭窄的巷弄，巷弄底部有一栋四层楼房，黄色墙漆被风雨剥蚀得像是布满尿碱。

马岚岚和李大鹏住在这栋楼房的地下室里，只有十来平米，潮湿阴暗，里面摆着一张铁丝床和一条长桌子。

李大鹏在小镇的一家酒吧找到事做，马岚岚在奶茶店打工。这里经济相对发达，是蔽塞落后的村庄无法相比的，连空气里都跃动着新奇的因子。

天高任鸟飞，海阔凭鱼跃。从小山村走出来的年轻人很容易在虚荣繁华面前目眩神迷。

两人在店里吃牛肉面，李大鹏用筷子把马岚岚碗里的香菜叶和葱段一根一根挑掉，细致认真。吃面时你喂我一口我喂你一口，旁若无人甜得发齁。

李大鹏从二手车市场淘了辆破旧的摩托车，他每天接马岚岚下班，载着她在午夜的大街飞奔，马岚岚抱着李大鹏的腰，长发裙袂像蝙蝠的翅膀一样飒飒飞扬，很像古惑仔电影里的情节。亡命天涯带给人一种虚幻的幸福感。

身边有爱的人相伴，马岚岚很知足。就这样爱得简单纯粹，不问明天。

05

生计窘迫还是摆到了明面儿上。

几个月后，马岚岚打工的奶茶店装修整顿，留下几个老职员，其他人马解散。马岚岚一时半会儿没找到新工作便闲着。

李大鹏那点工资，应付房租水电之外，俩人吃饭都成问题了，李大鹏的脾气一天大似一天。

恰在此时，马岚岚发现月事没按时来，她听从一个小姐妹的建议，去便利店买了验孕试纸，上面赫然两道红杠。她吓坏了。

晚上，李大鹏回来，马岚岚跟他商量这事儿，李大鹏喝了酒，嘴里嘟哝着：咋办，明天我领你去医院做掉呗，就我俩现在这情形，都养不活自己，还能再养一个孩子？

语气轻慢，好像那孩子跟他一点关系没有，好像说的别人的事儿。

马岚岚气得捶了他两下，李大鹏已经倒在床上呼呼大睡。

再怎么没经验，马岚岚在老家时也听多了这样的事儿，女人堕胎伤身子不说，以后难怀上的都有，何况，肚子里是一个小生命。

李大鹏没给机会让马岚岚和肚里的不速之娃产生感情，第二天便半哄半骗把她拉到了镇上医院做了药流。

马岚岚伤心了好一阵子。

李大鹏倒无所谓，反嗔怪马岚岚妇人之仁。

06

马岚岚重新找了份工，在便利店做收银员，工资不是很多，每天仍要为生计所累……李大鹏好多天不给她生活费了。

马岚岚强忍怒火搬开他沉重的身体，情深意笃的幻觉在现实面前败下阵来，快乐一日日枯索下去。直觉上发现有些东西变了，但又说不清什么变了。

马岚岚经过一家大排档，看见李大鹏正和几人闹酒，她想绕过去给他惊喜，却听到他们在议论她。

“你那小女友长得挺正点，一捯饬绝不比店里那些差，做不了多久就能挣大钱……你难道想一直吃独食？”

底下附和一片笑声，李大鹏跟在后面嘿嘿笑：“就怕她不肯……”

“想法子啊，哪个一开始是心甘情愿的，不都是假装贞洁烈女，之后半推半就，做半年就一个个都成精了……”

马岚岚后背凉飕飕的。

07

想让她马岚岚出卖色相？她心里一阵发冷。

李大鹏的裂变速度超出了马岚岚的想象。

李大鹏一边动作，一边贴着她的耳朵说：“你在便利店拿的钱还不够咱俩吃饭呢，我们酒店最近在招人，要不你去试试，挣钱快还轻松……”

马岚岚被点燃的热情瞬间灭了，她翻身坐起：“你想让我去卖？”

“干嘛说这么难听，只是陪酒而已……”李大鹏的手又无耻地伸过来，被马岚岚生硬地拨开了。

“先是陪酒，然后陪睡？！”马岚岚的声音不自觉大了。

“自古笑贫不笑娼，那些女的不都做得开开心心，吃香喝辣，拿的钱够在海边买一栋大房子了！”

马岚岚气得浑身发抖，她一巴掌呼到李大鹏脸上：“李大鹏，你不是人，你是个混蛋恶棍畜生，居然让自己的女人卖身求荣！”

李大鹏反手也是一巴掌，一下就把马岚岚扇到床下，气疯的马岚岚跃身扑过来，两人扭打作一团。

意外就是这时发生的。

一把锋利的刚削过一只凤梨的水果刀斜斜地插进马岚岚的心窝，一股鲜血像被水枪喷出来似的射了一地，李大鹏红着眼，面目狰狞地握着刀柄……

马岚岚身子抽动了几下，头一歪倒在血泊中。

08

城市淹没在铺天盖地的大雨中。

雨柱凶猛，冲刷着白天喧嚣滚烫的地面，那些残留在地表的腐烂菜叶、脏污纸片被雨水卷起，一同流到城市的暗角、下水道、河流……

没人看到城市一隅的地下室发生的血腥场面，不久后，人们通过八卦报纸上一个小小的角落，闲聊感叹，转而又投身琐碎无聊的生活。

一场风花雪月的情事，一个年轻生命的凋零，相比生活的沉重，太轻太轻了……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