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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立马捂住胸口:「我死了十年嘛,没有人给我烧衣服……你赶紧闭眼!小心长针眼!」
我犹在恼羞成怒,他的道袍已经当空披下,裹住了我,温暖中带着一丝草木香。
是徐衍的气息。
我怔怔地望着他。
徐衍握着拂尘,敛眉平淡,是印象里板正严肃的模样。
而他绝口不提我破烂的衣襟,也阖目不瞧我狼狈的模样。
那红润的唇瓣里泄出一个不成理由的理由:「天冷当加衣。」
他说天冷,现在是初夏,哪里会冷?
这一瞬间,我忽然有点想哭。
「你还把我当如意公主啊?我可是女鬼,我,我一点也不怕冷的。」
他不计较我的口是心非,只笑了笑,说:「十年了,我以为你早已魂飞魄散。」
我不由自主地攥紧道袍,那粗糙银纹,仿佛再一次刻进了我的肌骨。
「当年殉国的时候,我也没想过我能再回来。」
我和徐衍,从前是师兄妹。
国师有个养女,就是我。
国师也有个得意门生,就是徐衍。
小太子开蒙求学的时候,皇帝把我和徐衍召进宫中,给太子做伴读。
就是从那时候开始,我喜欢上了徐衍,而徐衍眼里只有道法。
再后来,异族求娶公主,而宫中只有一位不到五岁的小公主。
于是,我就从蕊娘变成了如意公主,要远嫁北方,换得我国安宁。
我把对徐衍的喜欢一一缄存,想着为人妻、为人母后,这一段暗恋或许能成为下酒的蜜饯,喝着喝着,就泪流满面。
然而时间并没有给我这样的结局。
成为如意公主的第三个月、离嫁娶之期还剩不到两个月的时候,边关来犯。
竟不知他们有如此神威,连克十八城,仅仅二十天就兵临国都城下。
国将不国,将士卸甲。
异族给了期限,说三日之期,若不打开城门迎接新王,他们就要焚烧整座城池。
我和小太子以前偷看过养父封存的禁书,知道还有一计可以救国。
若有皇族愿意以身殉国,将以天子血脉,肃清异域敌寇。
我是记上玉牒的如意公主,自然也是皇族。
小太子不同意:「我去。」
我扒拉他:「我去吧。」
小太子说:「我去。」
我打他:「你要是敢去我就揍你!」
他委屈巴巴。
我仰头看天:「你得好好活着,以后做一个励精图治的君王。对了,你还要替我看着徐衍,我死了以后,不许他喜欢别的女孩子,也不许他喜欢别的男孩子。听懂了没?」
一个不成理由的理由。
于是小太子眼圈红了。
我拍拍他的脸颊:「没有爹爹把我捡回家,我在三岁的时候就死了。现在,也该轮到我报答这偷来的十三年了。」
于是小太子又哭了。
三日之期的最后一天,我全身用朱砂画满了复杂的符咒。
没有再穿公主的裙裳,我穿了一身鲜艳的红。
那是用血浸透又晾干的衣裳,是我和小太子的血。
站在城墙上的那一刻,我看见底下密密麻麻,全是异域的人马。
有人慢慢策马往前,轻佻地吹口哨:「城墙上何人?」
我说:「是如意公主。」
他哈哈大笑:「原来是我未婚妻子。」
隔着太远,我看不清他长相,只觉得那笑声粗粝,怎么也比不上徐衍。
徐衍,徐衍。
此刻他该是被小太子纠缠住,不会发现我的行迹。
马背上的人等不到我的回音,又猖狂大笑:「怎么,是迫不及待想嫁给为夫了,所以穿嫁衣来降我吗?倒是很乖,比你父皇有觉悟得多!」
一片笑声,一片不加掩饰的赤裸眼神。
像吸血的水蛭,贪婪地附上我的每一寸皮肤。
我也跟着笑了笑,挥一挥我红艳如血的衣袖。
「我是来接受你们的投降的。」
他仿佛听见了笑话:「小公主,你是被吓疯了吗?怎么开始说胡话了。」
我打算再给他一个机会,却听见身后传来一声痛极的呼声:「蕊娘!」
我转头,竟是徐衍。
他一身白衣狼狈,一贯从容的表情出现了一道裂缝:「蕊娘,你不许,你不许!」
小太子跟在他身后,一脸的抱歉:「我没能拦住他。」
我望了望徐衍,眨了眨眼睛:「徐衍。」
他靠近我,指尖都在发抖:「你下来,我们再想别的办法。」
原来他都知道了。
是了,父亲房里的那些禁书,他看得比我多得多。
我挥开他的手:「徐衍,你走吧。不要觉得我有多伟大,我只是想让你觉得我很勇敢,只是想让你记住我。你看,我就是这样一个有心机的姑娘。」
徐衍素白的脸上,眼尾慢慢殷红。
真好看,要是我能吻去他眼角泪珠就好了。
可是,时辰马上就要到了。
钟楼里传来七声长长的钟声,一声连着一声,声声催人发。
我最后看了徐衍一眼,想把他的脸刻在我脑海里。
锋利的眉,狭长的眼,乌黑一点眼珠,苍白一张脸庞。
本该是清心寡欲的长相,却因了红润的桃花唇,无端生出几分旖旎意味。
来生要是有机会,真想尝尝他的嘴唇是什么味道。
可惜,我不会有来生。
这上下三千年独一的禁术,我将化身厉鬼,以天子之威、皇族之气,断绝来犯者的一切生机!
而代价是,魂飞魄散。
徐衍说这十年里,他习得了阴阳眼,因而可以在焚香的帮助下看见我。
「那小太子呢?皇上呢?」
「自然是看不见,」想了想,他又提醒,「他们身上有龙气护佑,你初初聚魂,魂魄尚不稳定,不能在皇宫多待。」
「那我去哪儿?」
他微妙地顿了顿,平静道:「你和我在一起。」
我下意识拢紧衣领,防备道:「你我一个未嫁一个未娶,我还想要名声的!」
徐衍淡淡看我一眼:「我是修道之人,不会因女色动心。」
有点懊恼,也有点沮丧。
我说:「那好吧,那你给我多裁几身衣裳。」
你不动心,我就敲你竹杠。
他秉持着修道人的一贯简朴作风:「一身就够了,只有我能看得见,不必浪费。」
好小气!
我愤怒拍桌:「那给我裁一个肚兜就够了!」
他的脸慢慢红了。
我的也是。
我捂着脸哽了好半天,鼓起勇气打破僵局:「我以为我会魂飞魄散的,为什么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