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风刺骨，银装素裹了整个青云宫。

一身红色长袍的沐程安站在红漆门外，拧眉听着屋内传来的爽朗笑声和清脆娇语。

屋内的男人，是九州天族拥有至高无上权力的天子帝墨池，也是与她共度千年的夫君。

但那个娇声笑语的女人，她不认识。

因妖族叛乱，她外出数月前去处理此事，没曾想风尘仆仆归来的她，竟被眼前一幕打了个措手不及。

“叩叩叩”沐程安敲门走了进去，自然也看到那个肤白貌美的娇小女子羞涩从帝墨池怀中下来。

帝墨池用眼神示意她先退下，随后大掌微扬，拂过沐程安身上的雪霜，再将她微湿的衣裳烘干。

温柔细心的动作，像极了一个贴心的丈夫。

“刚才是羽族的青雀公主，羽族君王在送来玉玺的同时将她送来，以表臣心。”他淡声说道，像在解释一件不足挂齿之事。

“所以，你要纳妾？”沐程安拢紧袖袍中的五指，平静看着他。

自古以来，从地下到天上，和亲联姻向来是最高权势者统领疆土之道。

身为天妃，这是她阻止不了的。

帝墨池深沉眼眸划过一抹复杂，自袖中幻出一份云册，递给了沐程安。

“不是纳妾，是娶妃。”他嗓音低沉。

沐程安心一沉，沉寂如水的脸庞闪过一丝错愕。

当初两人成婚之际，他曾亲口发誓此生只要一妻，如今才过千年，就要食言了么？！

“羽族掌管鲛族和人族，青雀公主是我一统九州的重要棋子，断不能亏待。”

帝墨池像往常一样牵起沐程安的手，但他大掌的温度却没能将她冰凉的小手捂热。

沐程安听着他冠冕堂皇的话，心底清楚过去的温柔誓言，早在岁月的打磨下被他抛之脑后。

“棋子……”她喃喃重复着他的交代，心底说不上是苦涩还是麻木，“那我呢？”

千年前沐程安身为噬灵族最后的传人，被其他各族追杀后得帝墨池所救，救命之恩无以为报便托付终生，助他成就一统九州的大业。

他们的这千年感情，对帝墨池而言，是不是只是一盘棋局而已？

帝墨池拂过她微微泛红的眼眶，神情中闪过一丝不达眼底的疼惜。

“你是天族最锋利的一把剑，杀人不见血，噬魂于无形……九州各族臣服于我，你功不可没。”

他说的都是实话，因为沐程安这把剑，是他亲手所训练，为他披荆斩棘除去一切阻碍。

“所以，我贵为天妃，也只是替你冲锋陷阵的棋子。”沐程安自嘲一笑，挥开他捧着自己脸庞的手。

“你明知你是我最信任的人，不要说这种胡话。”帝墨池面色沉了沉，隐隐有些不悦。

沐程安不想再继续纠结这个话题，两人相处千年，都清楚彼此的性子。

“你要纳侧妃便由你，但我的琥珀宫，她断不能踏入一步！”

沐程安凌空而起，未再去看那个温润如玉却冷血薄情的男人。

琥珀宫。

沐程安刚要入殿，门口的侍卫却手持长矛将她拦住。

“天子有令，青雀公主住所，闲杂人等不得靠近！”

侍卫的话让沐程安惊住：“放肆，这是本妃住了千年的住处……”

她的话还未说完，一袭金缕玉衣的青雀走了出来，挑眉打量了一番沐程安。

“早就听闻姐姐英姿飒爽，今日一见果真名不虚传……难道姐姐还没看帝墨池给你的云册？怪不得姐姐不知道我已经是琥珀宫的主人了……”

青雀的一番话，让沐程安的心更是一沉，她拿出帝墨池之前给自己的云册，刚一打开，入目的两个大字瞬间刺痛了她的眼——

休书！

沐程安差点没能站稳，她强迫自己稳住情绪，将休书上的内容尽数看完。

“为妃者，无淑娴之德，温婉之情。为妻者，千年来未曾延续天子血脉。特此休书一封，散尽姻缘，各生欢喜。”

她的心，似在瞬间被划出道道口子，血流成河。

青雀看着她苍白的脸色，笑得得意嚣张。

“你的东西本妃已全数命人扔去最偏的清心阁了，日后见了本妃，可要谨记尊卑有别行叩拜礼……”

她趾高气昂地转身甩袖回屋，不再去看自己的手下败将。

沐程安攥着云册直奔青云宫，她必须去找帝墨池问清楚，到底怎么回事！

千年来她为那个男人出生入死平息了各族的动荡，让他们对他心服口服。

现在各族几近归顺天族，一统九州已成定局，他一边说她功不可没，一边给她递休书？

青云宫。

沐程安看着悠然品茶的帝墨池，一把将云册甩到白玉石桌上。

“你要休了我？”心底带着一缕残念，让她不甘问道。

帝墨池早料到了她会有这般反应，面不改色的端了杯茶递给她。

“先消消火，天妃之位必须给青雀，这是我给到羽族的承诺……但一统九州，随我登神界的女人只会有你一人，一个头衔而已不要那么在意。”

沐程安一把甩开茶杯，落到地上碎裂成片，茶水四溅。

“承诺？你可还记得千年前我们对饮合欢酒时，你说过此生只我一妻便足矣……”她眸带痛色，“你对我的承诺，可又还记得？！”

帝墨池的脸色当下便沉了下来：“沐程安，休要胡闹！只是去了你的天妃头衔，整个九州谁人不知你是我无人可替的左臂右膀！”

“无人可替，呵……”沐程安冷笑出声，抑制住眼眶中的薄雾，“若我不是噬灵族最后的传人，怕早已被你弃如敝履了。”

噬灵族族人精通机关术，亦能点豆成兵，王室血脉传人更是具有极大杀伤力，以自身血骨制成的武器，能将人打得魂飞魄散，元神尽毁。

这千年来，沐程安用自身的血骨给帝墨池打造了一件又一件的法器，让整个天族名声大噪，无人敢轻视。

她落得一身伤痕，换来的不过是一个无人可替的评价罢了……

“你我携手千年，又怎会弃你？”帝墨池的眸色晦暗不明，强势将她拥入怀中，“你虽不再是天后，但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九天神女位置，没人能撼动。”

九天神女，一血诛尽天下妖魔，一骨荡尽九州魑魅，九州上下无人不忌惮。

沐程安失望地推开他，转身往外走。

“帝墨池，你明明知道……我想要的，从来都不是权势和名分。”

她何尝不想做温婉贤淑之人？

这千年来，是他一点点将自己训练成杀人不眨眼的性子，血雨腥风地进进出出。

可她想要的，不过是助他完成大愿，再安心做他枕边良人罢了。

是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