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小的身影
国庆,我们开车回了一趟家。
车子在高速路上行驶时,看着两旁倒退的树木,我的心快乐的像只小鸟。
一年又过去了,这一年,虽然我经常和母亲通电话,但电话的问候怎么能消解我思念母亲的心?
车子一路急驶,近了近了,家越来越近了…
看着两旁的房屋、建筑,两旁的稻田、菜地,我的心越来越激动。
母亲,我又回来看你了。当初,青涩时光的我,背着简单的行囊,从家乡出发,到人生地不熟的异乡打拼。如今,岁月荏苒,光阴不再,我已经有了自己的工作和家庭。可我已经不再年轻,你也渐渐老去。
到矿里,需经过县,再到镇上,再然后车子还要行驶一段时间。
看着熟悉的楼房,熟悉的菜地,熟悉的矿山,人迹罕至的马路,我心里涌起千般滋味。这座矿,曾经也有几千人在这里奋斗,也有自己的医院、学校、商店、菜场。那时,我下课后,经常和同学一起上阶梯去锅炉房拿自家的蒸饭。那时,人声鼎沸,矿上一片热闹。孩子们下课,工人们下班,到处都是人,一片生机勃勃的景象。
可如今,菜场只有一两家苦苦支撑的商户(据说,也在外地买好了房),卖些日用百货,还有早上零零散散的卖些蔬菜的本矿的人(无外乎就是一些勤快的老人家),种菜太多吃不完,儿女又不在身边(比如,我母亲这类老人家)。年轻人几乎看不见,只有三五个老弱病残,她们或坐或站在马路上聊天。
经过了那条单行道,看见母亲所居住的十三号楼,我好像看见母亲站在四楼阳台对我挥手。
车子转了一个弯,慢慢驶入十三号楼楼前的水泥地。
我下意识地看了一眼母亲的阳台,有两件衣服随风招展。母亲不在家?这次回来我并没有告诉母亲具体时间。虽然明知道母亲不在家,但我的心底还是有一些小失望。
等我们把东西搬上楼,母亲这才气喘吁吁的上楼,老远,我就听见她的脚步声,沉、稳,而且小心翼翼。
我是个情感不外露的人,不会像别人家的女儿,许久不曾看见自己母亲,一把就扑过去,抱住母亲眼泪汪汪。哪怕就算我心里有千万个这种念头,我也会克制自己,我喊了句:妈。
母亲笑了,她的脸颊笑得像朵花,那些褶皱雕刻了世间最苦最难的时光。她的脸瘦而小,精致的瓜子脸上,大眼睛早已失去了往日的风采,但她的脊背依旧挺拔,像一座山背负起一个家庭的责任。
我把买的吃的用的喝的穿的一一拿给母亲看,母亲一边看一边埋怨我:这里什么都有卖,你家小孩还在读书,不要给我买这些浪费钱。
母亲,这里真的什么东西都有卖吗?听我矿上的同学说,这里一个星期才有一次猪肉和鱼卖,而且很快就抢完了。
你那么大年纪的人,怎么抢得过她们?我的心里五味杂陈。
打开母亲的小冰箱,里面塞满了姐姐们回来买的零食、菜,这些东西,母亲总舍不得吃,她节俭惯了,总是省着省着,省得过了期不能吃了。
母亲没上过学,我把她一些过了保质期的零碎找了出来,不光是冰箱里,她的房间里也有一些。
母亲坐在沙发上看着忙碌的我,她的眼里是满满的母爱。
我张罗着到母亲的菜地拔了些小白菜和几颗葱,因为自己带了些菜,很快四菜一汤就做好了。
母亲却不见了踪迹。
我到处找她,这时却又听见她上楼的声音,依旧是沉、稳,小心翼翼,像母亲一辈子的性格。
母亲手里拎着一大袋子的东西,原来她跑去街上给我买了许多土特产。
吃着饭,拉拉家长里短,一顿饭就结束了。
母亲又开始忙碌了,她像变戏法一样,左一个袋子的东西又一个袋子的东西,恨不得把家里所有的东西都搬到我车上。
她一定是准备了好久,自从上次电话我说国庆会回来,她就一直在忙碌,给我带这带哪。小笋干是春天她就到大姐家的竹林拔了晒干的,那个玉兰片是她早早买好的,辣椒干、咸菜干都是她自己种的然后做好了的。还有还有什么萝卜干,红薯等,车子后备箱被塞得满满当当。
一天很快就过去了,第二天吃过中饭,我就要走了。无数次和母亲沟通无果,希望她能跟我们一起生活。这让我非常沮丧。
母亲坚持要送我们,她年纪大了,走路不是很稳健,而且耳朵听不太清楚,眼睛也有白内障虽然动过手术,但视力还是不如原来。但她坚持要自己一个人住,她一生倔强、要强、勤劳、节俭、热情、大方、能干、孝顺、懂事。她的一生是伟大的,苦难深重的。她一个女人在三十出头的大好时光,以弱小的身躯支撑起一个家的重担,她吃了那么多的苦,看尽了那么多的冷眼,尝遍了人间酸甜苦辣,终于含辛茹苦的将五个孩子带大成人。但她不却愿意给任何一个孩子添麻烦,她常说:金窝银窝,不如自家的草窝。
车子发动了,母亲站在车窗外挥手,想到又要分别,我的心里说不出的滋味。
车子越来越远了,我探出头去,继续向母亲挥手。我希望自己能流下眼泪,可是没有,一滴泪也没有,我的眼泪好像被什么东西冻结了。
母亲依旧站在原地,看着车子绝尘而去。
母亲的身影越来越远,越来越小,小得我只能看见一处贫瘠的土地上的一个小小的黑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