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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那天起我竟调乱左右

分类: 个性说说  时间: 2021-11-08 10:23: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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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那天起我竟调乱左右

“辉!”
“啊?”
“咖啡杯没了,快点。”
“哦。”
未见其人,先闻其声。
从酒吧清寂到厨房杂扰,从黑袍大衣到白色厨衣,从悠手闲足到急手忙脚,从空闻歌舞到炊声渐浓。费了一些气力,寻到了好归宿,虽不比想象之好,也可以养家糊口,初踏进这个华人餐馆,改了衣饰,换了身份,变了人生,有了转机。
“面!”
“好,多弄两杯咖啡。”
何宝荣并不满意黎耀辉的工作,整日刷洗餐盘,在乌烟瘴气的厨房被支配来去。一天几小时,从这个屋子跑到那个屋子,圈禁直到夜晚时分,身体一刻也不得自由控制。房间,本就是压抑的代名词。
可自戴上服务帽,混迹于人群,便通身一阵轻松。这是坐落在博卡区角落的小小餐厅,成为华人唯一的享乐处,一间房子,独成一条唐人街。黎耀辉一旦融入,只觉回到了香港,一群服务员在一旁打麻将,厨师在内间翻炒,转眼端出一盘炒饭,左左右右的吆声盖住酒杯碰撞声响,回头一伙人进进出出,酒足饭饱后,继续去面对外面现实。只为这一刻,摒弃了飘零感。
“别看啦,找你的电话。”一口台式国语把飘飘然的魂魄拉了回来,黎耀辉扭头一看,张宛已经闭目刷起了盘子。
他是一个很奇怪的人,操着很重的台腔,很年青,有一种阴郁的美感,但不易察觉,包装更多的是他的活力,所以阴郁中带着强烈的孩子气。张宛是黎耀辉认识的第一位朋友,其实并不算朋友,不过比其他人多打过照面。他似乎骄矜,又似乎老诚,鼻下一颗痣,深烙印在发肤,遇到迷信些的,算是将自己全盘托出。
“他的眼似乎有病,总眯着。”这样想着,黎耀辉来到旁边端起了话筒:
“在干什么呀?”
“等你回家嘛,跟你通电话嘛。”声音甜而不腻。
“吃了东西没有?”
“讲咩呀?声音太吵啦。”
“我问你吃东西了没有呀?”黎耀辉睨了一眼旁侧吵架的厨师。
“没有。”
“带东西回来给你吃,想吃咩?”
“你买什么我吃什么好啦!”
“别玩啦,想吃什么嘛?”
“你买什么我吃什么好啦,就这样子吧!”
说完,何宝荣把话筒拱回了电话底座,去了厨房翻翻找找,未果,又回了屋子,仰面躺回床上,斜阳晒下来,打到脸上,盯住阳光下生存的浮尘,悠悠然合抱一团再各奔西东,不了又再续前缘。盯了不知道多久,眼睛酸了,便蒙头睡去,等时钟径自走远,浮尘依旧飞舞,蝉鸣依旧热烈。今朝放荡思无涯。
春风得意马蹄疾。
张宛扭头笑了一下黎耀辉,他知道电话那边一定是他喜欢的人,不仅张宛,整个厨房都明白,那头那个是黎耀辉喜欢的人,语气竟是那么明朗愉快。
两人是同时寻到这份工作的,那个闷燥的午后,一前一后走进餐厅。张宛戴着一顶棒球帽,身着褐色外衫,背着一个大包,黎耀辉跟在后面,望见那背影,发觉是何宝荣跑出了公寓,跟上去后,却是一个并不相识的过路人,萍水相逢,如此,黎耀辉得到了一份称心的工作。只是那个单薄背影一直在脑中飘荡,真的似乎两人有过交集,但又真的寻不到一点踪迹,或许走过,路过,碰到过,世间众人千千万,不知道什么时候就遇到了。
“还没走?其他人都走了,明天再洗。”
“啊?”
餐厅已经清场,黎耀辉拿出冰箱里的云吞,放入滚滚热汤里,沸腾的热情终被冰被浇灭,汩汩水声瞬间平息。身后张宛还在用力擦拭着灶炉。
“我说其他人已经收工了,明天再洗。”乍一想,便改了国语。
“横竖没地方去,先做完。”
“你不是来玩的吗?”
“钱花光了,先赚钱。”
果真,同是天涯沦落人。
“吃不吃?”捞出云吞,热腾腾已钻入鼻孔,张宛咽了咽口水,贪婪地瞟了一眼:
“不要。”嘴是硬的。
“免费的。”
一语撂下,顿时喜滋滋走过去:
“好好好。”黎耀辉只笑看着他,好玩又好笑。舀出了几个放在盘里,剩下的全部带走:
“好不好吃?”
“好吃。”一口放进嘴中,猪八戒品人参果,还没品出味道就已下肚,只留嘴中余香细细琢磨,这滑稽的模样,忍俊不禁,实在是一个正在偷吃的大男孩。
“你慢慢吃,我先走。”说罢,拎起白色外套,互相示意下就走出了厨房。
张宛远远望着,目送黎耀辉出了餐厅,朝盘里加了些醋油,倚在灶前尽情享受着天降好食。只觉这地方真不错,一群只知道姓名,不知道经历的人麇集一起,有着一个相同目标,做着相同的事情,真真是道同义合。
收拾完毕,外面天已经大黑,熄灯,走到大街上又开始寻找租住的小旅馆。出来几个月,他向来是这样,不会去租赁固定的公寓,不准备找一份安稳不变的工作,一直在变换,今天或许在布宜诺斯艾利斯遇到他,明天又或许可以在阿姆斯特丹碰到他,只要有足够的精力物力,他宁愿把整个地球转遍。若是没有,那便暂且养精蓄锐,再继续出发。张宛,永远在流浪的过程。
似乎是故意,偏巧在那个月黑风高的夜晚,打过电话后,手中的方盒子便被偷走,护照钱财一并消失在人海。直到现在,黎耀辉也没想通,当初在酒吧被辞退来到厨房是不是命中注定,复仇惹来的骚乱成就了自己人生中的骚乱,张宛也成为泛起心中涟漪的一根芦苇。
而现在,黎耀辉只以为这是自己生命中的一个节点,同其它时程一样,一个再普通不过的立夏。张宛也只是明白他是个好人,或许至终,只觉他是个好人。
回过神来,何宝荣已经坐在桌前吃起了云吞,幸福着,安心着:
“餐厅累不累啊?”
“还好咯,总是那些事,时间久了也就习惯了。”
笑着戳了他一拳:
“累了就休息休息啊,打打牌啊,不要把自己搞的累死累活。”
“辉,打麻将吗?”一群人在角落招呼着黎耀辉。
“别找我了,你们玩!”
手忙脚乱,搪塞回他们后,就拿着小账进了厨房,转角看到张宛细细数钱的样子,像个小财迷:
“数目不对吗?”故意戏谑他一下。
“没有,算算还要待多久。这边用钱好贵。”心略不满地抱怨。
数好为数不多的票子,仰起头自嘲笑笑,瞧见了黎耀辉:
“你在看地图?去哪里?”
“想去瀑布玩一下。”
“好玩呀!”突然来了精神,乐的合不拢嘴。
“你去过?”黎耀辉也以为找到了引路明灯,得来全不费工夫。
“没有。”只见张宛傻笑着摇摇头,不谙世事的笑。
“没去过又说好玩。”视线又回到了地图,空欢喜一场。
“就是没去过才好玩嘛。”
有种新鲜感支撑,去哪里都好玩,有未知的人,未知的事,未知的一切,所有都像迷雾中看花,隐约不清,可以去想象,描构出一副新天地,尽管是臆想。反而长久看下去的东西,总一成不变,何时都会慢慢厌倦。真实摆在眼前的东西,最不值钱,只有那些没真正见过的,慢慢凝结成心底一朵花,永远盛放。不过也免不得循复前辈的命运。
“你一个人去?”张宛就像话匣子,一打开便止不住好奇。
“跟朋友。”
“好羡慕你,我都不知道在这边要呆多久。”
“你想去哪?”
“不知道啊,能走多远就走多远。”看着手里的钞票,兴望叹气。
“家人不管你吗?”
“我自己出来的。”似乎碰到了心底一处伤痛,瞬时变得严肃,“他们也不知道我在哪里。”
“有想着回去吗?”
“不开心才出来的嘛,没有想通回去也没有意思。”说罢,已不想持续这个话题,直搅得心底一阵酸楚,“不跟你讲啦,你玩得开心。”
黎耀辉仍趴在桌上敲着地图,似乎敲在自己心里,这些话点醒了他,也好像迷茫了他。是否真的有一个轮回,能够重复遇见一些人。每个人的人生不尽相同,但有些人的生命历程却会如此相似,他们真会如此有勇气,为了一件事,为了一个信念,抛却所有,不达目的不罢休。这已不得不信,世间真有这种人,心总大于实。
讶然间,又进来了一批客人,便收拾好地图,同张宛拿出咖啡杯,开始摆放餐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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