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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光景，这个殿中再次出现了这样的场景。

可君臣二人却是调换过来。

陆明慎迎着裴奕舟墨般的双眼，沉了语气，咬重字音。

“阿姐已经死了，遗身被葬在皇陵之下，满朝文武亲眼所见。”

言罢，又是一阵沉默。

裴奕舟什么都没说，倏然就收起了剑。

陆明慎眉心紧凝，不明所以，但心底还是抱着侥幸正要松口气。

然而下一瞬，那把剑就直直指向了他的心口。

裴奕舟的脸隐在阴影中，神色难辨。

“无妨，反正……长公主绝不会看着皇上就这样死掉的，对吧？”

陆明慎胸口一凉，不安袭遍全身。

却仍咬紧牙关只言不发。

裴奕舟眸色微暗，握着剑柄的手一紧，利刃瞬间划破了陆明慎的衣衫。

就在这时，穆静中倏尔传来喝声——

“住手！”

第三十二章

一年前。

饮下毒药的那一刻，陆梦莱是决绝赴死的。

她想，能用自己的这条命护住陆明慎的皇位，护住裴奕舟的权势，护住北舟子民平安幸福，很值得。

所以她从未想过自己还能再次醒来。

睁开双眼看见熟悉的宫殿时，陆梦莱还以为自己在做梦。

但四肢百骸里残留的蚀骨痛意又在清楚地告诉她，这不是梦，她是真的醒来了。

回过神后，陆梦莱捂着刺痛的头强撑着从床榻上坐起。

耳边突然响起什么摔碎在地上的声音。

她转头望去，只见陆明慎怔楞地站在不远处，眼眶一瞬红起。

“阿姐！”

“阿慎……？”

陆明慎自登基后便很少哭过，但那天，他抱着陆梦莱哭了很久，直到哭到喘不过气才堪堪停止。

后来才知道，那瓶毒药虽色味都与乌头之毒毫无分别，但其实并不是。

而是先帝从前找太医秘制的假死药。

先帝太了解陆梦莱的性格，虽在临终前做好了万全之策，却终究还是有什么他没能预料到的事情发生，所以将这假死药交给了掌事太监福泰。

宫变之前，得知陆梦莱想要毒药，福泰便将那乌头换成了假死药。

如此，还能保全最后一命。

阴差阳错，三年前，陆家姐弟因裴奕舟的及时赶到而渡过了宫变之难。

三年后，陆梦莱却因为陆明慎与裴奕舟的隔阂而饮下此毒。

而她在饮下假死药醒来之后，体内余毒竟无故皆除，就连太医都无法究其原因，只能说是上天眷顾。

但这一切都不在陆梦莱的计划之中。

分明捡回了一条命，可她却陷入了无尽的茫然——

自己没死，裴奕舟和陆明慎定还要争个你死我活，到那时她又该如何？

难不成再死一次吗？

就在这时，陆明慎却对她说：“阿姐，你离开皇宫吧。”

陆梦莱不明所以。

陆明慎就拉着她的手，放缓了语气慢慢道：“如今宫中只有我、福泰还有常太医知道你还没死，他们不会说出去，不如便让天下人都以为你死了，这样……你就不用再被长公主的身份给束住，可以去过你想过的那种平凡幸福的日子。”

“而我……阿姐，我已经长大了，不需要你再拼尽一切来护着我了。况且如今你的死也让裴奕舟言明，他会如你所愿继续护着我和北舟，所以你不需要担心。”

“比起想要阿姐一直在我身边，我更希望……能看到阿姐的笑。”

之后，陆明慎就开始打点一切，准备护送她出宫。

但那日，陆梦莱却无意间听到了江染眠与陆明慎说的话。

她说：裴奕舟六岁时便与陆梦莱在梅园见过一次，那时陆梦莱自称江染眠，所以裴奕舟之后才一直认错了人。

她说：裴奕舟深爱的人一直都是陆梦莱，成婚之前是她，成婚之后也是她，只是诸多的误会让裴奕舟不敢面对自己的心。

她说：如今裴奕舟悔恨不已，自知不能弥补什么，但还是希望陆明慎可以收回那道陆梦莱与他和离的圣旨，以成全有情人。

而后，陆梦莱便看到了那瓢泼大雨中，跪在议事殿外的裴奕舟。

她从没见过那样狼狈，那样颓丧的他。

裴奕舟在雨中跪了多久，陆梦莱便躲在廊檐后看着他哭了多久。

她以为他们之间的错是从三年前开始的，不想，原来竟是从一开始便就都错了。

但太晚了，真相来的都太晚了。

陆梦莱在那个雨天流干了所有的眼泪，然后她走进殿内找到了陆明慎。

她眼眶通红，声音微哑，但语气却如那日饮毒时般决绝。

“阿慎，把那道圣旨收回吧……反正，我以后都不再是陆梦莱了。”

陆梦莱爱裴奕舟。

但云舟，不爱裴奕舟。

第三十三章

“住手！”

这道淡漠平静的声音在一片死寂中响起的那一刻，陆明慎清楚地看见，裴奕舟那双本阴戾冷冽的眼眸，刹那间就变得清明。

像是拨云见日。

而涌进其中的欣喜和雀跃，是假装不出来的。

裴奕舟霎时便收了手，转过身望向站在殿中的那道窈窕身影。

“梦莱……”

这并不是裴奕舟第一次如此唤陆梦莱，但却是陆梦莱第一次听他这样唤自己。

语调缱绻，嗓音温柔，带着诉不尽的思念。

与白日他在进宫前和她道别的语气全然不同，陆梦莱分辨得出。

因为那时的她还是云舟，但此刻，她是用陆梦莱的身份出现在这里的。

她主动在他面前卸下了那层虚伪的面具，所以裴奕舟才会这般模样。

陆梦莱的心狠狠刺痛了瞬。

那时的她决定离开皇宫，决定离开裴奕舟，就是因为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他对自己迟来的感情。

从前认错了人，所以心意是错的。

可谁又能保证如今的感情，就不是错的了呢？

陆梦莱无声地捏紧了手，将涌上喉间的涩意悉数咽下，眸底的漠然没有消减半分。

陆明慎心头一闷：“阿姐，你为何要来！”

“阿慎，纸是包不住火的。”陆梦莱的声音像是结了层冰棱棱的霜，“从决定离开皇宫的那一天开始，我便知道，迟早还是要面对的，只是早晚的问题。”

说完，她侧眸看向裴奕舟，语气又冷了几分：“裴奕舟，你到底想做什么？”

裴奕舟收起剑后就抬步向陆梦莱走了过去。

闻言，他脚步顿滞，在离她还有几步的地方停住。

与这半月来听到的冷漠语气都不相同。

陆梦莱方才那句话里的寒意是真的化作了利刃，狠狠扎进了裴奕舟的心口。

他眸底划过一抹痛色：“梦莱，我只是……只是找不到你。”

话落，只见陆梦莱勾起了抹讥讽的笑。

“所以你带兵逼宫，用剑刺向一国之君的心脏，逼我不得不出现阻止这一切，是吗？”

裴奕舟呼吸一滞。

刚才刺进他心口的那把利刃，好像被人握着刀柄转动，把里面剜得血肉模糊。

而握着这把刀的人，就是陆梦莱。

可……怎么会是她呢？

眼前扯着嘴角嘲讽笑出来的人，不应该是陆梦莱；毫无顾忌地说着如同刀刃般刺人的残忍话语的人，也不应该是陆梦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