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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意识陷入黑暗前，萧宸唤了一声：“阿月……”

　　五月十八。

　　江家两位将军遗体出殡，因江家已无儿孙，原江宁芸帐下将士自愿披麻戴孝做孝子，跟随棺木哭丧。

　　唢呐悲鸣，哭丧棒在棺前缓缓前行，将士的哭声随着白幡飘荡。

　　京城十里，百姓延街而立，抹泪送别魏朝的将军，更是唯一一位女将军。

　　天渐渐黑了，然而城内仍旧沉浸在悲痛之中。

　　王府门外。

　　小厮看着站在府门口的萧宸，硬着头皮劝道：“王爷，您都站了六个时辰了，进去吧。”

　　萧宸没有回应，只是遥望着江宁芸出殡离去的方向。

　　见他不答，小厮只能无奈地将椅子放在他的身后。

　　已入子时，萧宸仍旧站着，黯淡无光的眸中如同一潭死水。

　　终于，他张口呢喃了一句：“阿月，你为何还不回来？”

第12章 海棠断肠

　　刚入卯时不久，睡眼惺忪的守门小厮揉着眼走出侧门。

　　迎着侵晨的微光，看见还伫立在门口的身影，小厮愣了一下。

　　待走上前再细看，他脸色瞬变：“王，王爷？”

　　小厮瞠目结舌地看着眼前这个满头白发的男子，而他正是这偌大王府的主人萧宸。

　　带着些许凉意的风迎面扑来，将肩头地几缕白发拂至身后。

　　萧宸转过头，挪着仿佛已经成了木板僵直的腿缓缓走进府里。

　　满是血丝的双眼黯淡无神，犹如失去了魂魄般空洞。

　　“等王妃回来了，告诉本王……”

　　嘶哑的不成样子的声音在此刻显得异常刺耳，小厮愣在原地，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等萧宸被门槛绊倒，整个人摔在地上久未起身，他才手忙脚乱地上前扶起，大声叫了起来：“来人啊！快来人！叫太医！”

　　晌午。

　　太医又施了一次针，萧宸的脉才平稳了些。

　　王府总管陈顺紧张地问道：“太医，王爷没事吧？”

　　太医一边收针一边回道：“江将军一事许是让王爷伤了心神，才会一夜白发，心病无药可医，但愿王爷能看开些吧。”

　　闻言，陈顺也不住地摇头叹气。

　　望着榻上一头白发面容憔悴的萧宸，他更觉造化弄人，只是斯人已逝，又能如何呢？

　　送走太医后，陈顺让人去煎药，又命人往宫里传信。

　　薄暮时，皇上派来的太监查看了萧宸的情况后回了宫。

　　御书房。

　　听完太监的话，皇上沉叹一声，久久都没能平息心中的情绪。

　　萧宸是他最小的胞弟，他们的感情也是在所有皇子中最好的。

　　如今萧宸这般消沉，他心中多少有些愧意，可更多的是无奈。

　　江宁芸战死让他觉得朝廷不能再重文轻武了，若战事再起，还有谁能像江家这般拼死护国。

　　夜阑。

　　昏睡了一整日的萧宸终于转醒。

　　伺候的丫鬟忙将煎好的药端了来，却被他推开了。

　　萧宸抬起微红的眸子，哑声问：“王妃可回来了？”

　　闻言，丫鬟面色一怔：“王爷……”

　　做了不过一月王妃的江宁芸早已入土，这王府哪里还有什么王妃。

　　见丫鬟不答话，萧宸眼中多了几分恼意，他强撑着无力的身子下床站起来，踉跄地朝房外跑去。

　　“王爷！”

　　丫鬟赶紧放下药碗，追了出去。

　　曾经总会在门檐上点一个灯笼的院门外漆黑一片，仿佛那里从来就没有人居住。

　　萧宸心一窒，紧绷着唇线大步走过去推开了院门。

　　夏夜竟如冬夜般萧瑟，迎面而来沉闷的风差点把他扑倒。

　　入院进房，丫鬟将蜡烛点上，整个屋子亮堂了起来，但仍旧照不亮那丝空寂。

　　“出去吧。”萧宸疲惫地抬了抬手。

　　丫鬟行礼退下后，周遭顷刻陷入了死寂中。

　　萧宸环视着房内的布置，与江宁芸走时没有一丝差别，只是桌上和案上落下了一层薄灰。

　　良久，他才抑住心上地刺痛，走到梳妆镜坐下。

　　在橙黄色跳耀的烛火下，一只金海棠珠花步摇闪烁着星辰般的光辉。

　　萧宸一怔，伸出微颤的手将其拿起。

　　这是三年前江宁芸及笄那日他送给她的礼物。

　　“你可知海棠被称为什么？”

　　“不知，但只要是宸送的，我都喜欢。”

　　三年前的对话犹在耳畔，萧宸眼眶一热，紧紧攥着拳。

　　海棠又名断肠花，离别之苦，肝肠寸断。

第13章 面若桃花

　　一连十日，皇上都不见萧宸上朝，听去王府探望他的太监来回才知萧宸这几日的近况。

　　萧宸已有七八日没有踏出过书房，每日只是攥着支步摇呆呆望着江宁芸的丹青，谁也不理。

　　隐约间，皇上觉着有些不安，破例推掉了所有奏折出宫去了王府。

　　王府，书房。

　　萧宸坐在交椅上，修长的手指摩挲着步摇上的珠花，仰头痴痴望着挂于墙上的丹青。

　　画中的江宁芸一袭水蓝色鸾尾长裙，身姿玲珑，面若桃花，云鬓如墨。

　　她就仿佛站在自己面前，笑颜如花地看着他。

　　身着常服的皇上抬起手，无声呵止了准备告知萧宸他来了的李公公。

　　李公公退下后，皇上轻声踏了进去。

　　萧宸听见脚步声，眸色一亮：“阿月！”

　　然而转头看去，眼中的光芒霎时消逝，只剩更为孤寂的落寞：“皇上。”

　　皇上将他扶起：“这里只有你我二人，大可以兄弟相称。”

　　说话间，他看着满头白发的萧宸，眼神悲痛：“宸，你的头发……”

　　萧宸似不在乎似的睨了眼发梢：“白发三千丈，不抵人不归。”

　　闻言，皇上心中五味杂陈。

　　他望向墙上的画，终还是劝道：“若江宁芸看到你这样，定会伤心。”

　　萧宸心底一抽，却还是冷硬地扯开了唇角：“皇兄，她要何时才能回来？”

　　听见这句话，皇上愣住了。

　　江宁芸早已战死，哪里还能回来。

　　可见萧宸这般模样，他又不想再去刺激他，只道：“快了，大战告捷，她很快就能凯旋。”

　　这话像是重新点燃了萧宸心中的希望，他缓缓抬眸，忐忑问：“真的吗？”

　　皇上忍着眼眶的酸涩，沉重地点点头。

　　看着萧宸如释重负般松了口气，他心里更不是滋味。

　　本该是对该白头偕老的夫妻，却终究走了阴阳两隔的路……

　　没多久，皇上便回宫了，临行前嘱咐府内下人好生照顾萧宸，也免了他朝礼。

　　萧宸小心地将画轴卷起收好，放进柜中后立在案前准备再画一幅江宁芸的画像。

　　然而正要落笔，他忽地停住了。

　　本就苍白的脸划过一丝迷惘和惧意，笔尖因为手的颤抖而落下一滴墨。

　　萧宸怔怔看着面前的宣纸，竟发现自己怎么也想不起江宁芸的模样。

　　“嘭”的一声轻响，手中的笔砸在案上。

　　“阿月，阿月……”

　　萧宸魔怔般地呢喃着，无措地将才放进柜中的画轴拿了出来。

　　展开后细细打量着画轴人，眼中的慌乱才渐渐褪去。

　　这时，一个小厮小心翼翼地站到了门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