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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到底想干什么。

明明早已没那么爱我，却强留下一具尸体，有什么意义呢？

迟来的愧疚，一文不值。

最近天气越发炎热了，冰棺融化的速度越来越快。

半天便需要换一次，因此工部怨声载道。

甚至引起了百官弹劾，说我是祸国妖妃。

我真的觉得他们很是离谱，我一个被打入冷宫八年的废妃，何来的祸国？

这些都是我从跪在殿外的宫人嘴里听到的。

皇后日日都来跪，可裴晟从未和她说过一句话。

我眼看着她脸色越来越憔悴，想让她回去，她也听不到。

不知道第多少日，裴晟来后不久，灵堂里又来了个人。

这人是故人，禁军统领赵怀，也是裴晟的心腹。

曾经他受裴晟的命，帮我收拾过好多烂摊子。

所以我和他也算相熟，只是入宫后便再没见到了。

曾经飞扬跋扈的少年，现在已经成为了蓄着胡子的稳重将领了。

他跪下认认真真地朝我拜了三拜。

「皇上，您究竟想要什么？」

裴晟没有看他，亦没有答复。

赵怀也没有看他，自言自语起来。

「我虽然没有去过冷宫，也知道她生前过的是怎样的日子，你生前不曾善待她，死后何必做出这副样子呢？我都替谢绾不耻。」

这话说得很不客气，裴晟语气森寒。

「赵怀，注意你的身份，你有什么立场替朕的妃子不耻？」

可赵怀并不怕他，「既然你真这么爱她，当年的谢家，为什么非除不可？」

裴晟沉默片刻，才道：「为了江山霸业，谢家拥兵自重，谢氏父子难受教诲，不除不行。」

赵怀哑然，片刻后道：「可你明明有更温和的处理方式，你可以去了他们的兵权，甚至可以把他们流放，为什么一定要问斩？」

「斩草除根。」

裴晟是这样答复的。

「那为什么不连谢绾一起除了？你当年留下她，没有想过和她重修旧好吗？」

赵怀问出了我一直想问出的问题。

裴晟再次沉默了良久，「她不会生下带有谢氏血脉的孩子。」

我苦笑一声，是啊，多少个温存的夜里。

我满怀希冀地希望有个属于我们的孩子降生。

那时裴晟就在我身边，他总是抚摸我的头：「会的。」

他太狠心，他清醒地看着我期待那永远不会存在的，被他亲手扼杀的孩子。

没有一分一秒，想要向我吐露过这件事。

如果不是我死后以灵魂的形态存在。

那我永远也不会知道，裴晟是这么残忍的一个人。

赵怀似乎并不知道这件事。

他震惊了很久后，勃然大怒：「裴晟你！」

「你简直不可理喻！」

「你还霸占着她的尸体做什么，快点放人家走吧！人家要是知道你做的这些事，恐怕会恶心透了你，一分一秒都不想待在你身边。」

「你做了这么多丧尽天良的事情，还要拉着人家陪你玩情深不渝的戏码，裴晟你真够恶心的！」

他的这番话彻底惹怒了裴晟。

裴晟蓦地站起身，一拳挥在了赵怀的脸上。

「放肆，谁允许你这样跟朕说话的！」

那一拳用了十成十的力道，打得赵怀后退了好几步，从嘴里吐出一口带血的唾沫来。

他擦了擦嘴角的血，并不惧怕。

「臣孤身一人，皇上要杀随时来杀。」

「只是你再留她下去，群臣弹劾，百姓议论，你的皇位坐不坐得稳还两说呢！」

赵怀说完转身疾步离开。

殿内又只剩下我和裴晟了。

裴晟背对着对我，我看不见他的面容。

正在我想飘过去看看他什么表情之时，和梦中如出一辙的哽咽声传来。

我的脚步顿在原地。

看着裴晟的肩膀微微抖动，随后蔓延至全身颤抖。

哭声也从哽咽变成了失声恸哭。

这是我第一次看见裴晟哭。

我才发现，原来无所不能的他哭起来，也和普通人没两样。

也是把胳膊举起来挡住眼睛，也是蹲下身哭得浑身颤抖。

「绾绾……绾绾……」

他说不出话，只是不停地重复这两个字。

我走到他旁边蹲下，想好好欣赏他痛苦的样子。

可看着看着，我也掉泪了。

我恨自己，还会为他掉泪。

为什么他体会的痛苦，我都要千百倍地去体会。

数年来的怨恨涌上心头，我忍不住对他拳打脚踢起来。

可那些拳头只是穿过他的身体，对他造成不了任何伤害。

我再也忍不住，和他一起痛哭起来。

黎明时分，裴晟终于止住哭声。

他走到我的棺木旁，看了很久。

其实里面的我很丑，皮肤已经腐烂，发青。

可他就是看了很久。

殿门再次打开的时候，裴晟路过皇后身边，丢下了一句话：

「如你所愿。」

11

钦天监说我迟迟未下葬，恐有怨气来日作祟。

夜观天象，挑了个黄道吉日。

下葬之日就在三日后。

最后一日的深夜，裴晟和明妃前后脚来了。

明妃到的时候，裴晟冷淡地问她：「你怎么来了？」

往日乖顺的明妃，并未搭理裴晟。

而是跪在他旁边的蒲团上，恭恭敬敬地三跪九叩。

那是祭祀亲人才会用的礼仪。

我和裴晟同时震惊地看着她，一个我不敢相信的想法浮现。

明妃……到底是谁……

「你到底是谁？」

裴晟问了。

明妃哼笑了一声，冷酷地答道：「谢家幼女，谢凝。」

我浑身颤抖了起来，真的是她……

见到她时我不是没怀疑过，可那时她只有十二岁。

且小时候长得与我并不很像，加上我亲耳听闻她的死讯，所以并不敢相信。

现在想来的确，她知道君心这个名字。

说是做梦太过虚无缥缈，如果是谢凝，那就合理了。

我曾经于信中告知过她这件事。

裴晟的反应比我小一些，他只是惊讶地问：「我派了人去追杀，你是怎么活下来的？」

明妃，不，谢凝大笑了一声。

「当然因为有人帮我啊，那具戴着人皮面具的尸体，是我身边的丫鬟，你从未起疑吧？」

「因为你派去的那人，是你最信任的兄弟！」

「裴晟，怎么样？被自己最信任的人背叛的感觉不好受吧？」

裴晟挑了挑眉，「你做的这一切都有他参与？」

谢凝厌恶地摇头，「你以为我会信任他？他是你的心腹，更是你的爪牙！谢家之事也有他一笔，等你死了，我也不会放过他的！」

裴晟此时此刻，竟然还气定神闲地嗯了一声。

他那副样子更加惹怒了谢凝。

她失态极了，「我姐姐那么爱你，你却辜负了她，你害了我姐姐，害了我们全家，你真该死，死后下十八层地狱，永生永世要为你的罪孽赎罪！」

说完，她竟从袖子间拔出了一柄匕首冲向裴晟。

裴晟原本不屑地一把握住她的手腕，「就凭你，也想杀朕？」

谢凝面色扭曲地笑了笑，「就凭我。」

话音刚落，裴晟的脸色猛地涨红，握住谢凝手腕的手也无力垂下。

几乎是瞬间，他便倒在地上动弹不得了。

谢凝蹲下身捏住他的脸，「无色无味的毒，你服用了三年，三年前你带我回宫时，就注定了你的死期！」

「和你的每一次亲热，都让我觉得恶心极了！不过，我如愿以偿怀上了你的孩子，还让你心甘情愿地留下他，等你死了，我会让我的孩子登基，你不是为了你的江山覆灭了谢家吗，那我就让你最重视的江山，落入你最厌恶之人的手中！」

谢凝一口气说了很长一串话，这段话，她已经憋了八年了！

说完她长舒了一口气。

「你还有什么遗言吗？」

裴晟的嘴唇动了动，我和谢凝一起凑过去想听他说什么。

本以为会听到他怒极地咒骂，却没想到，他情绪还算平静。

大抵是因为觉得尘埃落定了，他也没做无谓的挣扎。

「给你姐姐，以皇后之礼下葬，谥号，嘉婉……葬入后陵……」

我和谢凝都愣住了。

半晌，谢凝厌恶地道：「你做梦，你怎配与我姐姐合葬！」

裴晟不知从哪里来的力气，一把抓住了我的棺木边缘。

「这江山都是你的了……你也可以为谢家翻案，就让……就让我与绾绾合葬……求你……」

我闭上眼，泪流满面。

不，我不愿。

我不愿和这个辜负了我一生的人合葬。

我想告诉谢凝，可她已经摇头拒绝了。

我有些欣慰，她懂我，绝不会让我与裴晟合葬的。

我想到我原来的世界里，有一种海葬之法。

将骨灰扬在海上，风吹到哪里，便去哪里。

只可惜，在这里无法实现了。

一道难以言喻的声音响起。

是谢凝从裴晟的身后抱住他，把刀塞进他的手里。

然后握着他的手，用力割开了他的喉咙，鲜血喷洒。

谢凝松开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