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鸳察觉到了，但她当做没看见，只是垂着眼无所谓地笑笑：“也难说啊。”

　　“那你调教男朋友的手段不行呀……”

　　J 姐还要念叨什么，远处有人喊她名字，她应着匆匆离去了，也不在意跟林鸳鸳的话有没有说完。

　　林鸳鸳看着她远去的背影，唇角的弧度终于撑不住，又自由地降落，抿成一条笔直的线。

　　真是无聊。

　　她有时候根本看不懂这些活跃在职场，善于搞社交的人在想什么，大家都是领了薪水来上班的机器，身子坐在工位，灵魂还留在写字楼外，不可能产生除同事之外的其他关系，有什么必要好奇别人的私生活吗？

　　林鸳鸳低头看手机，屏幕早已熄了，上面映出斑驳的指纹，还有她麻木的脸。她又按亮了屏，

　　陆逸终于给她回了一条消息。

　　“我今天有事，你自己打车回家，乖。”

　　下面还有个红包，林鸳鸳点开，不多不少 40 块，刚刚好够她打车回家。

　　林鸳鸳心里没有半分波澜，她早就是一片死海了，但好在别人并不知晓。她手指像自动上了发条，飞快且熟练地在键盘上跳动，打出一行字：“谢谢宝宝~爱你！”

　　然后熄灭了屏幕，长舒了一口气，仿佛刚刚完成了一件艰巨的任务。

　　她要感谢聊天软件的发明，让人和人可以隔着网线交流，文字和各式各样腻歪卖萌的表情包都很适合用来当她藏身的壁垒。

　　林鸳鸳当然也磨练过演技，但她毕竟不是天赋异禀的演员，总有暴露真实的时候，因为时时刻刻面对面演戏，假装身体里装着另一种性格的灵魂，是件很费体力的事情。

　　但在网聊时，她从没这种烦恼，只要双手放在键盘上，就能自如地召唤出另一个自我，由“她”来负责扮蠢和卖萌，而自己躲在屏幕后面，冷眼旁观一切，像个总导演。

　　外面雨还是下个不停。

　　A 城作为海滨城市，雨水总是丰沛的，云层如同永不干涸的海绵，被天空不断挤出水分。

　　林鸳鸳关上电脑准备下班，她的工位在墙角边，远离核心部门，而且就她一个人，旁边的位置已经空了很久了，林鸳鸳有时候擦桌子，会帮隔壁这张桌子也擦擦。

　　厚厚的灰，抽屉里经常会跑出几只体格极小的蟑螂，被她毫不犹豫地踩死。

　　她管理着自己和隔壁两个位置，还用旁边的椅子放包包，这个位置除非是有人专程来找她，否则基本上都是安静的，如同被放逐的无人岛，让林鸳鸳感到惬意。

　　她的工作也很清闲，负责一些网站 banner 的推送和活动文案的撰写，日常工作就是闭嘴开会，出了会议室再潜行回无人岛，开始一个人安静地打字，最后用邮件发给隔了两排座的领导。

　　林鸳鸳的领导 Lisa 也是个不爱废话的人，她是那种甘愿被剥削的事业女性，不说话只是因为太忙。Lisa 脸上时刻挂着一触即发的紧迫，恨不得把一个小时掰成 N 份用，无论什么时候找她，手上永远有在忙的事。神经 24 小时紧绷，如同一颗定时炸弹。

　　林鸳鸳相当佩服她，即使在如此超负荷的工作强度下，她依然有个相爱多年的男朋友，可以在加班了一个月之后，挤出几个小时甜蜜约会，并在朋友圈晒出九宫格。

　　林鸳鸳就根本做不到这样，她和陆逸谈了一年零三个月，印象里就没有什么值得她发出去炫耀的事情。

　　不过就是走流程，吃饭，看电影，逛街，吃饭。

　　等时机差不多了，就可以考虑更进一步的可能性，进行一场心照不宣的短途旅行，然后花两个晚上泡在酒店做爱。

　　林鸳鸳也不是从一开始就这么敷衍的，世上所有恋爱关系，在初始阶段总能激发出人的热情，她也是如此。况且陆逸条件算是可以的，在广告公司做阿康，将近一米八的个子，长得过得去，名下有一套小公寓和一辆代步车，谈吐风趣幽默，只是偶有一些男人都有的小毛病，林鸳鸳权衡了一番，觉得可以无视掉。

　　但两个人交往了几个月之后，荷尔蒙的障眼法消失，她又觉得这段关系索然无味了，究其根本，还是因为她根本不爱他。

　　如果时间倒流，回到林鸳鸳的少女时期，有人问她两个人能不能在无爱的情况下结婚，她肯定觉得是天方夜谭，是对真爱的污蔑；但当她经历了几任男友，岁数连年增长之后，生活的疲惫感重重压来，淹没了她曾经追求爱情的固执的心。

　　成人的恋爱跟年少时有很大不同，说是交易有些过分，但全然不看条件，又是不可能的。

　　考量条件就需要用脑子判断，还要用上精明的计算，然而爱情本质上就是一场火山爆发，是无人知晓何时到来的海啸，一旦过度思考就失去了意义。

　　林鸳鸳已经忘了该怎么谈真正的恋爱了，现在的她，只知道如何按部就班地走流程。

家

　　公司到地铁有十分钟路程的距离，林鸳鸳也懒得跟人借伞，直接淋着雨走了。

　　路上的行人被雨淋得东奔西跑，在仓皇的面孔中，她竟然生出几分快意来，更加悠然地慢吞吞前行。

　　她很爱淋雨，但一直耻于承认自己有这种怪癖，否则一定会有人投来异样的眼光，毕竟这种突兀的行为只属于青春期，小孩子再出格都有人原谅他们，而成人生活在都市的流水线上，被高架桥和街道组成的传送带缓缓送进各栋大楼，投放到各自的办公桌前劳动，然后到点再传送回来。

　　一种固化的仪式，像这个城市所有人都约定好了似的，彼此靠着默契进行规律的生活，无人冒险脱轨。

　　林鸳鸳的刘海已经湿透了，一绺一绺淌着水珠，走进地铁，沿着老旧的阶梯往下走，上行的人和她交错，有几个人抬眼看她，又急忙撇走。

　　地铁还要几分钟才到站，林鸳鸳走到车头的位置，选了个没人的门等着。

　　等待的时间好似被扭曲，变得异常漫长，她开始无聊，视线落在头顶的小屏幕上，上面在播情人节广告片，一对都市男女在街头一见钟情，并喜结连理的故事，画面是温暖的粉色调，配上欢快的音乐。

　　林鸳鸳看了一会，觉得现在广告公司做的片子真的太俗了。

　　不仅俗，还很假，什么一见钟情，看看这个城市吧，忙碌又冷漠的人这么多，哪有精力和人一见钟情。

　　她撇了撇嘴，好在地铁正好到站，呼啸而来的风扑在她身上，带起一阵寒意。

　　完了，好冷，要感冒了。

　　林鸳鸳靠在角落，忍不住嘲笑自己：看看，这就是你任性的代价。

　　--

　　林鸳鸳的家在市区的一栋老房子，房子虽然老，但是地段极好，紧挨着黄金商圈，林鸳鸳的妈妈——廖青同志，非常以此为豪，在外说起自己住哪，都会状似不经意道：“就那个 xx 街道嘛，吵得很，我都不高兴出去。”

　　然后迎接对方羡艳的目光。

　　不过她也很有逼数，报家门从来只说到街道，是断不可能透漏小区名的。

　　林鸳鸳倒是很喜欢她家的小区，老人和孩子占了多数，进出时，白发苍苍的婆婆经常跟她问好，小区里还有很多无家可归的猫，百家饭吃得膘肥体壮，却从来没见被哪家领养，极没良心地吃了就跑，然后在车顶上懒懒地晒太阳。

　　她照例买了小鱼干喂猫，等它们吃完了才上楼。

　　门一开，迎面扑来一阵呛人的酒精味，廖青手执小喷雾，对着林鸳鸳前前后后一顿喷，仿佛她是一只巨型蟑螂，会吧不明病菌带进家门。

　　“你怎么回事，没带伞啊？”

　　廖女士进行完消毒仪式，终于注意到女儿湿漉漉的头发，顿时没好气：“出门不看天气预报的啊，叫你平时包里放伞也不肯，这么小的包顶什么用啊，回头感冒发烧了就活该……”

　　她中气十足，念念有词，语速之快堪比 rapper，林鸳鸳也习惯了，垂着头不狡辩，把鞋子一脱就往屋里走，又被廖青抓住了胳膊。

　　“站着别动，走起来有水渍的呀，看不见吗？”廖青话音陡然尖利，声压都变强了。

　　林鸳鸳看了看地上，两三滴小水珠伏在红木地板，完全可以忽略不计，但这就是她妈妈的命门。廖青跟大多数严格的家庭主妇一样，是这个家真正的统治者，从一个杯子到一条浴巾，甚至是家庭成员，都要在她绝对的管理之下。

　　廖青树了很多规矩，比如地上不能有水渍，比如上大号不能超过十分钟，比如家里过了十点必须关灯睡觉。

　　面对这些不近人情的家规，林鸳鸳也反抗过，但她屡屡失败，原因只有一个——廖青生过一场大病，她宝贵的子宫里长了肿瘤，做了场大手术，出院之后身体大不如前，但也因此获得了终生的特权，就是无论如何，全家人都要顺着她。

　　“你妈身体不好，让让她。”

　　爸爸总是这么说，虽然他们也经常吵架，因为廖青频发的神经质，但吵架过后又和好了，林鸳鸳不知道是谁先低的头，反正类似的事情发生过很多次，这无疑助长了廖青的气焰。

　　丈夫已经是这个鸟样了，再花力气雕琢也没用，只有女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