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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湄看着伤口，又看眼顾夏，脸上泛起了红晕。

　　“我看呐。”柳木匠轻描淡写地说，“多大点事！值得大呼小叫。”

　　的确只是个小口子。对木匠来说，这都不叫伤。

　　顾夏为何如此紧张？

　　听到她的喊叫，他的脑电波就迅速发出指令，他想也没想，便不顾一切地冲过去。

　　“小心点。”顾夏小声叮嘱一句，蹲下，帮她装刨花。

　　柳木匠盯着侄女，批评道：“一个姑娘家，做事不小心。装刨花，就该像顾夏这样，双手顺着捧。你一只手抓，不戳到木渣才怪。”

　　“呃呃呃！这和姑娘家有什么联系？”一湄撇着嘴，鄙视道，“幸亏我不做你徒弟，要是天天被骂，被打击，再强悍的心灵，也被击碎了！”

　　她反驳人时，语速特快，对方没有插嘴的机会。

　　她在含沙射影地批评大伯，不该骂顾夏。柳木匠扫了顾夏一眼，指着一湄道：“就你嘴巴厉害，没人敢说你半句。”

　　“那就别说！”一湄迅速反击道。

　　柳木匠嘿嘿一笑。

　　顾夏装好刨花，帮一湄背回家。一湄追着顾夏问：“呃，你好厉害，竟然让我大伯收下你。你怎么说服我大伯的？”

第12章 往事随风

　　话说那晚，顾夏和柳木匠喝酒，喝到半夜。两人说了许多话，天南地北，把该说、不该说的，都说了。

　　说到兴头上，柳木匠说道：“明天起，你，你就是我—柳、柳启瑞的、徒弟！好好、跟我学，保证，比你老爹，有出息！”

　　“那、那压师钱……？”

　　“说什么压师钱！开、开什么、玩笑！我柳启瑞，差那点钱么？”

　　柳师娘多嘴问了一句，被柳木匠呵退：“女人家‘头发长，见识短’。男人间的事，女人别参言。”

　　师娘嘟囔着，气鼓鼓地退去。酒不给他们斟，菜也不给准备。“两个酒疯子，看你们怎么喝！”

　　第二日酒醒，柳木匠想反悔，顾夏不依不饶地说：“您说过，男人说话一言九鼎。你若带头反悔，我也要回家具。”

　　家具拆了，还不了原了。柳木匠无奈，只得收下他。

　　“不过，压师钱，将来等我发达了，一定加倍给您。”

　　顾老爹知道柳木匠收儿子为徒，也非常高兴。

　　“你没说我是你爹吧？”顾老爹问。

　　“当然没说。”顾夏说，“但是，他认出来了。师父说，我跟您年轻时，像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老爹年轻时，也曾风流英俊。在煤矿时，好多姑娘送他鞋子、鞋垫。那时，柳木匠相貌平平，又不善言辞，很少有姑娘喜欢。

　　顾老爹深感诧异，惊讶问道：“他知道，还收你？”

　　“是啊。”从父亲、师父的言语中，顾夏猜测，他俩可能因为一些误会，产生了裂痕。虽然两人从不往来，其实暗中互相关注，互相关心。他不如撒个谎，让两人重归于好。

　　“他说，虽然你俩曾有过节，但过去这么多年，该忘的也该忘了。他不怨你，希望你也放下仇恨，像以前一样，做回好兄弟。”

　　“他真、真这么说？”老爹搓搓手，眨巴着眼问。

　　顾洪彪期待这一天很久了。只是拉不下脸，不愿主动向柳木匠示好。

　　“是啊。他还说，有空来家里，跟你坐下来，叙叙旧，好好摆谈摆谈。”

　　“要得要得。你让他来。”他像想起什么，又半信半疑地问，“他真不怨我？”

　　顾夏认真地说：“我撒谎干吗？我又不知道你们那些事。”

　　当问及他俩间的事，老爹又闭口不言，不再透露只言片语。

　　在师父面前，顾夏又为老爹美言一番。

　　这回，师父没有怀疑，但对叙旧一事，未置可否。

　　顾夏记得，喝酒时，师父提到了梨花木。至于具体细节，他好像也没说。

　　他俩间的恩怨，估计和梨花木有关。

　　这日一早，天刚亮。

　　柳一湄蹦跳着来了。走到大伯跟前，她嬉笑着问：“大伯，你家麦子砍了没有？”

　　柳木匠噗地笑道：“谁家麦子用砍的？”

　　一旁拉锯的顾夏，也忍不住笑了。

　　一湄摸摸脸蛋，咧开嘴笑道：“哦，割——你家割了没有？”

　　“麦子还青着呢。”柳木匠警觉地问，“怎么？你要干啥？”

　　“真的吗？太好了！”一湄拍着手，堆满笑容，讨好大伯道，“大伯，你和大妈，还有他，”她指着顾夏，“先帮我家割吧。我家割完了，我、我爸、我妈，再帮你们。”

　　“那不行，我们亏大了。”大伯摇摇头，逗她道。

　　“哪里吃亏了？我家三个，你家三个，刚刚好。”一湄抬高嗓门，认真说道，“毛主席说过，团结就是力量。人心齐，泰山移。互帮互助，手有余香。”

　　编不下去了，她就胡乱说一通。

　　顾夏忍不住笑了。

　　“你也算一个人？算了吧，你像三脚猫，东一趟西一趟，能干什么活？凑人数差不多。”

　　“哎呀，那是以前，小、不懂事。现在我长大了，干活可厉害了。好不好嘛，大伯～”她摇着大伯手臂，撒娇道。

　　柳木匠既不点头，也不摇头。

　　大伯的工作做不通，她又来讨好顾夏：“顾夏哥，可以不嘛？等我家麦子割完了，我去帮你家割。好不好？”

　　顾夏知道师父在逗她，狡猾地笑道：“只要师父答应，我就没问题。”将球踢给师父。

　　“我们帮你做，你好偷懒？”柳启瑞不抬头看她，言笑不苟地说。

　　“哪里哦，我也不会闲着啊。”一湄不知大伯是真不答应，还是假装不答应，煞有介事地分析说，“你想啊。如果你们不帮忙，我、我爸、我妈，我们仨都得去地里吧？那活就得干很久。然后呢，奶奶就在家做饭，带弟娃，也要累很久。是吧？”

　　见大伯不为所动，她又“道德绑架”道：“如果咱们互帮互助，大家都轻松，还可以腾出人来帮奶奶。奶奶就不用这么累。所以说，您帮的不只是我们，更是在尽孝心，减轻奶奶的负担。对不对？”

　　“你这孝敬的孙女，多干点活，让奶奶多休息嘛。”

　　“嗨，奶奶那么勤快的人，不让她干活，得多难受啊！你没听说，生命在于运动吗？适当地从事体力劳动，有助于身体健康。所以说，不让奶奶做事，不是对她好，而是在害她。你懂不懂？”

　　“你说什么都有理，好的坏的，都被你说了。”

　　“那么说，您答应了？”一湄欢喜雀跃，蹦跳着转了个圈。哼着歌，“往事随风，痴心只是难懂……”背着手，准备离开。

　　柳启瑞又冲她背影，逗她道：“我可没说答应啊。”

　　“答应什么？”莫传芳突然出现。

　　一湄像见到救星，抓着大娘手臂，将刚才的话讲给她听。“大娘，我的亲大娘，你最好了。你美丽善良，热情大方……肯定会答应的，对不对？”

　　众人都被她逗笑了。

　　柳启瑞指着一湄，笑着说：“你啊你！就一张嘴厉害。”

　　“傻女子，大伯逗你呢。哪里不帮你嘛。”莫传芳拉过一湄的手，心疼地说，“穿这么少，冷不冷嘛？”

　　“真的吗？你答应了？”一湄抱着大娘的腰，将下巴枕在她肩上，撒娇道，“大娘真好！”

　　顾夏后来才知道，师父夫妇对一湄这么宠爱，不只她性格可爱，深得他们喜爱，还因为她救了师娘一命。

第13章“绿帽子”

　　五月，阳光透过淡薄的云层，斜铺在麦田上，反射出金色的光芒。

　　远距离看，景象很美。站近了，美感全无。麦芒扎在脸上，火辣辣的疼。

　　刚上山时，柳一湄干劲很大。撅着屁股，勾着头。镰刀接二连三地落下，发出“咔嚓咔嚓”的声音，成片的麦桩倒在身后。

　　豆大的汗珠，顺着她光洁的前额，直往下掉。粉扑扑的小脸，堆积着两朵红云，像古时花旦的舞台妆。

　　柳启瑞、柳启航兄弟俩，跟莫传芳、王桂珍俩妯娌，天南海北地瞎聊。

　　顾夏一般不搭话，偶尔接几句，或跟着笑几声，大多闷声割麦子。

　　一湄的角度，总是很新奇。

　　比如，说到诸葛亮在空城计中，弹琴退兵。

　　一湄说：“他弹的那曲子，一定非常好听。士兵听得入迷，当然无心打仗了。”

　　再如，讲到薛仁贵拿盆吃饭，两桶饭十几口吃光。

　　一湄问：“他吃这么多，要是打着仗，突然想上厕所，怎么办啊？”

　　总引得人发笑。

　　一旦她没发声，大家就都不习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