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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眼睛有很长一段时间都看不清东西，却记得那夫人亲手做的梅花酥，记得她小心翼翼替他上药时的温柔。

　　后来见他整日郁郁不肯说话，那小院里多了个叽叽喳喳连话都说不囫囵的粉团子。

　　楚铮垂眼瞧着床上的人时，眸中寒霜消融了些。

　　她小时候脸圆圆的，身子圆圆的，短胳膊短腿儿，走路时像只胖鸭子。

　　他不说话时，小姑娘就缠着他小嘴叭叭。

　　明明口齿不清，他也不曾理会她，可她总喜欢挤在他身旁不停说着。

　　从阳光真好，草儿真绿，小鸟飞过来了，能一路说到阿爹替她摘了梨子，阿娘做的点心真甜，阿兄给她扎了纸鸢。

　　他没回应过她，却喜欢她口中的热闹。

　　等他眼睛能够视物后第一眼看到的，就是粉团子撅着屁股趴在他身边，瞪圆了杏眼跟只笨拙的小狗儿似的，鼓着脸替他吹着手上已经结痂的伤疤。

　　楚铮还记得他走的那日，奶团子抱着他的腿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眼泪泛滥的能把人都给淹了。

　　时隔十三年，她居然还是这么能哭。

　　楚铮低笑时，如春风舒缓了眼尾凛厉：

　　“那时候为保周全，那位夫人从未提及身份，也没打听过我是谁，回京之后我寻过她，只是那时住过的地方早就荒废，周围荒无人烟，也无人知道当年往事。”

　　却没想到，会意外遇到那个小娃娃。

　　“小海棠……”

　　他记得那位夫人曾这般唤她。

　　床上的人似乎听到有人唤她，眼睫颤着像是要醒来。

　　一只劲薄修长的手隔着锦被轻拍了拍她，像是得了安抚，她再次沉睡过去。

　　楚铮冷言：“好好查一查，看苏家是怎么薄待了她。”

　　缙云和沧浪都是听出督主动了气，不敢言声连忙领命。

第4章督主不吃人

　　一夜大雨，天明见晴。

　　山下雪气消融，拂柳嫩芽初现，偶有翠鸟轻啼飞过，划破晨起宁静。

　　一抹阳光挤过牖边落在苏幼璃脸上，惊得她迷蒙醒来。

　　嗅着浓郁的药香，苏幼璃望着头顶麟吐玉书的雕纹，有一瞬间不知身在何处。

　　“醒了？”

　　一道冷冽声音传来，如同坠入湖面的石子，也唤醒了苏幼璃昏迷前的记忆。

　　苏幼璃猛地坐起身来，顾不得疼痛就扭头看向仙鹤屏扆外，隐约见到那边那道颀长身影放下手中卷籍，起身朝着这边走来。

　　楚铮见小姑娘吓得脸苍白，抱着被子瞪圆了杏眼，他停在扆旁说道：“小心手。”

　　苏幼璃一哆嗦：“别砍我手。”

　　楚铮：“……”

　　扑哧。

　　楚娘子端着铜盆过来时听到里头动静顿时笑起来，她瞧着脸皮绷紧的楚铮，那边小姑娘对他如狼似虎，她憋着笑绕过他走了进去：

　　“娘子别怕，我们督主不吃人，你别听外头人传他有多凶，其实他心地善良，温柔极了……”

　　苏幼璃更害怕了。

　　楚铮见她抱着被子缩成一团，绷着脸快被吓晕过去，他睇了眼楚娘子：“不会说话就别说。”

　　“那还不是督主吓着人家。”

　　楚娘子性子爽朗，丝毫不惧冷脸的楚铮，

　　她笑起来眼角堆起细纹，放下铜盆就凑到苏幼璃跟前，“好啦，别害怕，阿姊与你玩笑的。”

　　楚娘子覆手将苏幼璃绷紧的指尖从被子上拉开，

　　“你这指头上伤得不轻，虽然上了药，可新肉长起来之前还是会疼的，这段时间别用力，别碰着水，还有你脸上的伤。”

　　“我替你上了药，等伤口结痂之后再用些我调制出来的玉容散，保准让你半点儿疤痕都不留下。”

　　苏幼璃有些无措地看着笑盈盈的妇人。

　　楚铮淡声道：“楚娘子是蜀地程氏的传人，医术极好，太医署的人都不及她。”

　　“督主别夸我，夸了我出诊也是要收银子的。”

　　楚娘子笑着打趣了一句，才话音一转，“不过苏小娘子长得好看，药钱倒是能免了，要不这小脸花了得有多少俊俏郎君捶胸顿足，阿姊可舍不得。”

　　苏幼璃脸皮发烫。

　　她能感受到楚娘子身上散发出来的善意，许多年不曾有人心疼过她美丑。

　　哪怕只是玩笑话，此时握着她的那双指尖粗粝的手却也让她格外安心。

　　她有些不好意思地呐呐：“谢谢阿姊。”

　　楚娘子格外受用：“有你这么个仙女妹子，我可占了大便宜。”

　　苏幼璃抿唇轻笑，颊边露出浅浅的梨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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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象首铜炉里烧着火炭，屋中暖和不见春寒。

　　楚娘子颇为话唠的拉着苏幼璃与她说话，或是笑容安抚人心，也或许是楚铮只走到屏扆旁的四足长榻上坐下，未曾试图靠近。

　　等楚娘子替她重新上好了药后，苏幼璃小脸上总算有了些血色。

　　她嘴唇依旧苍白，青丝垂落在身后，卷翘的眼睫扑扇着时，微微红肿的眼睛里也有了神，不再像是刚醒来时无措。

　　等楚娘子退出去后，屋中只剩她和楚铮二人。

　　苏幼璃小心翼翼地抬眸。

　　对面的人一身玄色锦衣，墨簪挽发肆意，褪了初见时的冷戾，神色疏懒地斜靠在榻边。

　　明明是个被人唾骂的奸佞阉党，手段狠厉无人不惧，可他身上却没有半点宫中那些内侍身上的阴柔之气，反而眉目舒朗如玉泉落于山涧，浑身上下藏着一种难以捉摸的凛然贵气。

　　或是察觉到她在看他，他剑眸轻抬。

　　苏幼璃连忙一缩，垂眼低头抓着被角。

　　“楚娘子的话忘了，手不想要了？”

　　见她下意识缩手，楚铮似轻叹了声，“怕什么？”

　　见女孩儿不出声，他说，

　　“䧿山上你出现的太过巧合，我近来又犯了不少人的利益，京中人皆知我每年此时会去山中祭拜故人，你又吞吞吐吐说不清楚缘由，我只将你当成了那些人派来的刺客，才会险些杀你。”

　　“如今查清，自不会伤你。”

　　他声音依旧淡淡，可与山上动辄要人性命不同。

　　苏幼璃虽然还是怕他，也记得自己昏过去前骂了这人，她抬头小心翼翼地道：“那督主可以放我离开了吗？”

　　“你想走？”楚铮看着她。

　　幼璃呐呐：“我一夜未回，府中会担忧……”

　　“苏家并没人去过灵云寺找你，至今也无人知道你险些丧身在那林中。”

　　手心猛地收紧，幼璃脸上一白。

　　“你跟苏瑾修一起去灵云寺，他却将你一个人留在那林子里，与你同去的有你的表哥谢寅，有你青梅竹马的未婚夫陆执年，可他们都只记得那个哭哭啼啼的庶女。”

　　“他们昨日回城之后，就哄着那庶女去了珍宝楼买了首饰逗她开心，后来还去游湖泛舟，没有一个人记得你在城外一夜未归。”

　　楚铮不是愿意将腐肉留在体内的人，自然也不想叫小孩儿自欺欺人。

　　“昨夜山中大雨，若非我凑巧路过，你早已经摔死在那雪坳里。”

　　“你那兄长明知山中危险，可回城到今日都没出城找过你，就连苏鸿和苏老夫人也毫无察觉，你那个婢女倒是想要来找你，却被苏瑾修以冒犯了那庶女为由打了几板子。”

　　“你确定你要就这么回去？”

　　楚铮的话如同刀子，刺得苏幼璃惨白着脸难受地喘不过气来。

　　苏姝兰入府之后，她处处不如意，每有争执时她总会因为苏姝兰跟阿兄吵得天翻地覆。

　　昨日是她母亲冥诞，她特意跟阿兄他们一起去灵云寺上香。

　　原是约了谢寅和陆执年一起外出散心，顺道缓和跟阿兄之间的关系，可她没想到阿兄居然会带上了苏姝兰。

　　她本就极为厌恶苏姝兰这个外室女，更不喜阿兄跟她亲近，一路看见谢寅和陆执年也处处关照她，甚至为了那个外室女忽略她时，她心中憋了一肚子的气。

　　等上山之后苏姝兰“不小心”打翻了她母亲的长明灯，将她母亲的福祉毁了一地。

　　她所有怒气就都爆发出来，气急之下给了她一巴掌，苏姝兰就哭着跑了出去。

　　苏瑾修满眼焦急骑马在林子里将人追回来，表哥谢寅和陆执年也拖着她过去让她跟苏姝兰道歉。

　　苏幼璃自然是不肯。

　　她又没错，她凭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