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系统点了下头。

下一秒，一道金光从头顶洒下。

我和空气融为一体的身体渐渐变成了奶白色。

我，重新站在了林晏归面前。

13

「呵，又是这张脸，还真是没完没了。」

林晏归脸上戾气横生，「说吧，你又是谁？」

我愣了一下，旋即低低笑开。

「我父亲叫苏泽深，母亲叫乔薇，生下来就被取名叫苏阮。」

「我十八岁那年死在这里，骨灰被你做成戒指戴在手上，魂魄被困这里几年不得解脱。」

我环顾夜色中的花海，手在半空一拂，「林晏归，你为我建了这片薰衣草花田，还在那里竖起一道广告牌，现在居然问我是谁？」

林晏归面色一白，挺直的身型如被雷击中，眼瞳中难掩震惊之色。

继而发出一声冷笑，「听墙角很认真，可惜我并不好骗。」

我饶有兴致地看了他一眼。

「你五岁那年啃甘蔗，门牙嵌在甘蔗上掉下来，我举着那节甘蔗笑了你三个小时，你从此不再吃甘蔗。」

「八岁那年你抱着我送你的劣质水晶球睡觉，水渗出来打湿被子，你妈妈晒被子，院里的人都以为你尿了床，你气得三天不愿跟我说话。」

「十四岁那年你跟你父母说要进娱乐圈，遭到他们强烈反对，你一个人跑了出去。我在学校的葡萄架下找到了你，我跟你说，既然知道要走什么路，坚定地往前走就行，我会一直站在你身后……」

「十七岁那年生日会，你和你兄弟打了起来，因为他说你是孬种，敢喜欢我却不敢认，那天你顶着一脸伤跟我表白了。」

「十八岁那年高考结束，你亲了我，我叫了你一声阿归，你说从此只做我一个人的阿归……」

记忆一旦打开闸门，就会有更多的事涌出来。

我从小肠胃不好，不能吃生冷的食物，为了不馋我，他戒掉了喜欢吃的冰西瓜冰饮料冰棍。

我喜欢穿短裙短裤，他总会随身带一件长袖，温度一低就扣我腰上，生怕我老寒腿。

他总说我性格不够温软，但每次吵架都会让着我，故意装作吵不过我。

后来被活活烧死在车里时，我脑子里想的是：我喜欢的男孩，终是没有机会跟他终老了。

兜兜转转，命运阴差阳错，我们最终还是辜负了彼此最美好的年华……

我站在林晏归咫尺之处冲他笑，「阿归，现在我站在你面前，为什么你却认不出来了呢？」

「软软……」

林晏归猛地伸手抱我。

手臂却穿过我形体，抱住了一团空气。

他脸色瞬间苍白如纸片，注视着我，嘴唇直打颤。

「阿归，你知道吗，这十年我一直陪在你身边，只是我不知道你是我的阿归，你也不相信我是苏阮。」

「命运将我送回你身边，你却画地为牢，伤害我的同时折磨着自己，何苦呢？」

我退后两步，避开他的气息范围，「阿归，爱从不是枷锁和牢笼，你不该为爱困住我，也困住了自己。」

林晏归呼吸瞬间不可闻。

我第一次从他眼中看到那样无助的恐惧，仿佛信仰坍塌，天崩地裂。

「林晏归，你也有今天！！！」

叶瓷发出刺耳狂笑，「你说我不自量力浑水摸鱼，自己却错把珍珠当鱼目，你说你可笑不可笑！」

林晏归拳头动了动。

「我的死是意外，别再迁怒任何人了，放过她吧。」

我身形一动，挡在了他和叶瓷中间。

经生死两遭，我现在看得很开，毕竟十几天后谁都得死……

「好，我听你的……」

林晏归麻木地下到坑里，解开了绑缚叶瓷的绳子。

重获自由，叶瓷二话不说往外跑，连滚带爬的。

解决完旧人旧事，我转身想走。

「软软，你要去哪？」

林晏归紧张兮兮地伸手想拉住我，却是徒劳。

「人鬼殊途，回去吧，回到属于你的地方。」

我抬手拍了拍他的头，一如儿时。

「我不——」

林晏归眸中掠过一丝迷惘和沉痛。

我懒得再劝，毫不留情转身。

系统默默跟上，挥爪为我隐匿了身形。

「软软——」

身后穿来林晏归凄厉的嘶吼，如老树枯鸦，撕心裂肺。

但我头也没回。

14

林晏归没有离开。

他固执的站在广告牌下，不吃不喝也不睡，接连几日。

从远处看，就像个人形立牌。

一想到那片花田下埋着两个死人，我的脚就不想沾地。

我被迫把窝挪到灯塔上。

「系统，你说叶瓷怎么还不回来啊？」

我盘坐在塔尖，烦躁地托着下巴瞭望远处。

一想到这片薰衣草花田的由来，我的心里就不是滋味。

系统扑闪着大眼睛，「回来干嘛？」

「当然是回来指认凶手，遭遇刺杀，难道不应该马上报警吗？」

我百无聊赖，「他占着我的地盘不放，让我很郁闷耶。」

系统翻了个白眼。

「宿主别忘了，这块地皮是人家的，这里全部都是林晏归的地盘。」

「再说了，你待在那里不肯走，不就是因为想时时看到他吗。」

它抬起爪子往远处一指，「喏，难道真人不比照片好看？」

我瞧了林晏归一眼，没说话。

「宿主，你真的不打算原谅男主吗？」系统踟蹰开口。

我垂下目光，凉薄地笑了，「我都死两次了，马上就要死第三次了，原不原谅有什么区别吗？」

「当然有。十年前我与你初见，你不忍看到这个世界消亡，因此接下任务，那时的你说不出缘由。但你现在知道了，因为这个世界有林晏归，你爱的林晏归。」

「林晏归是你的执念，你又何尝不是他的执念。没有人能带着执念轻松地活，也没有人能带着执念从容地死。」

系统一脸悲悯看着我，「既然哭也是死，笑也是死，为什么不能放下执念，开开心心地死呢？」

我怔忡在原地，脑海中有两个小人在不停拉扯。

一个劝我记住血泪教训，永远别回头；

一个让我学会放下，再给林晏归一个机会。

两个小人斗来斗去，谁都没赢谁……

「宿主，林晏归伤害你，是因为在他心中你早已经死了，后来的苏阮们都是你的替身。说到底，他伤害后来的你，只是因为太爱之前的你了。」

「虽然我只是一个修正系统，但我看过不少替身文学，从道义上讲，我是极其鄙夷找替身、爱上替身这种行为的。」

「林晏归始终没有把对你的爱转移到替身身上，难道还不能说明一切吗？就算他对第三个攻略者特别一些，那也是因为那是你本尊啊！」

系统锲而不舍地劝谏游说。

一席话让我醍醐灌顶。

我为林晏归重生，倾心爱慕他十年却得不到回应，因而怨恨。

而他历经三世更迭都没有忘记最初的苏阮，始终执着地爱着她守护着她，何尝得到过回应。

如果不是他对苏阮的那份执念，我根本不可能在他身边再活十年。

而他究竟是怀了多么强大的执念，才得以逆转规则，最终颠覆了整个世界啊……

我脑中无数念头奔涌翻腾。

回过神时，已经走到了林晏归面前。

他看不见我，只是直直地站着广告牌下，目光空凉，像是在下着一场白茫茫的大雪。

我隔空抚上他脸颊，却再也感受不到他体温。

有莫名的酸意在心头泛滥成灾。

世界上最残忍的词，莫过于天人永别、阴阳相隔。

系统突然急急朝我奔来，慌张地指着一个方向。

我抬头望去——

远处的花草树木、道路楼宇，正以一种诡异的速度变成空白。

我飞上广告牌顶端。

目之所及皆是一片空空茫茫的白。

这个世界正在被消除抹杀，时间提前了。

抑或是，吞噬早已开始，而我无知无觉……

15

世界被抹杀的速度太快，转眼就到了眼前。

我什么都来不及说，只是抱住林晏归，吻上他的唇。

他没有任何反应。

眼角却有一滴泪落了下来，砸在花田上，转瞬消失无踪。

我唇角艰涩扬起。

不能同年同月同日生，但能同年同月同日死，大概也是一个美好幸福的结局吧。

我和林晏归被一阵刺眼的白光湮灭——

下一瞬，身子突然一沉，我蓦然落入一个温热的怀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