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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用帕子捂着嘴,强忍咳意问他:“高河王……怎突然来了?”
萧扶川并未回答她,只是缓步及近。
他身上带着股浓郁的酒气,面容悲戚的看向沈言欢,有些含糊不清的问:“要怎样……你才能多看我一眼,才能记得我?”
沈言欢脑袋本就有些昏涨,被酒气这么一熏更加难受。
她强撑着问萧扶川:“高河王大白天怎喝这么多酒?可是有什么事?”
可萧扶川一个问题都没回答她。
那双总是朝气蓬勃的眼眸浸满悲伤,沈言欢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觉得被他这样看着心口很堵。
她几欲再说些什么,张口却又无言。
自从病倒后,她就与外界断了联系,如今是状况一概不知。
但单从萧扶川今日的反应来看,恐怕是不太好。
就在沈言欢要捱不住的时候,萧扶川终于又开口。
他问沈言欢:“如果那年,你快些进宴席一步先看见了我,是不是今日心心念念的人会是我?”
“如果我是嫡出大皇子,父皇是不是会多陪伴我多一分?”
“如果我的皇兄不是萧瑾州,我仍是我,是不是就能得到他今日所拥有的一切?”
密密麻麻的问题一个接一个抛出,沈言欢想回答都不知道从何说起。
尽管他受了萧瑾州整十年的冷眼和虐待,但她仍是沈家嫡出大小姐。
她的上头只有一位至死都在护她的兄长,她没有体验过拼尽全力仍被忽视,永远活在他人阴影下的日子。
从某个角度来说,她是幸运的。
所以她品会不到萧扶川的痛苦。
但沈言欢知道有什么地方不对,竭力想要爬起身,萧扶川却突然像是大梦初醒般深吸了口气。
他眼角有点点晶亮,口中只重复着一句:“我知道了,我只有坐在那个位置,才能得到想要的一切。”
语罢,他便摇摇晃晃着转身离去。
沈言欢见他这副模样,心中一急,喉中又涌上腥甜。
她来不及顾,硬撑着想要去阻拦,却又无力跌下榻去。
噬心蛊发作,痛得她额头起了层细密的汗。
“高河王……”
沈言欢眼前阵阵发黑,只硬撑着喊了一句。
转耳就听见竹枝惊慌的声音传来:“辛小姐,您怎么躺在地上,快起来!”
竹枝一面说着一面将她扶起,又自责解释:“春雨连绵,隔壁李奶奶膝盖总疼痛不已,奴婢就过去看了眼,没想到辛小姐就从榻上摔了下来。”
“都是奴婢的错,奴婢以后再也不乱跑了……”
沈言欢根本无心听她说这些,竭力从喉中挤出来一句:“快扶我……见高河王……”
竹枝听见她这样说,顿时明白了两三分。
可她并没有带沈言欢去找萧扶川,反而劝道:“辛小姐,奴婢知道您是王府出来的人,但眼下还是离高河王府远些罢……”
沈言欢呼吸粗重,艰涩问了句:“这是为何?”
竹枝扭捏了下,终了还是硬着头皮,告诉了沈言欢真相——
“高河王结党营私,已被皇上下令查处,如今已是树倒猢狲散了!”
第四十章
听到这话,沈言欢心头亦是一惊。
她忙攥紧竹枝的手问:“是何时的事,怎不来早些告诉我?!”
竹枝见她动气,一瞬也慌了神。
她替沈言欢顺着后背,赶紧解释:“是高河王的亲信来嘱咐过……他说高河王怕牵连故友,已跟所有人都断了往来,若是小姐不知道此事,就叫奴婢先不要告知。”
“皇上那边的旨意还未下来,小姐也不必着急,兴许只是误会一场!”
误会一场。
这四个字回旋在沈言欢耳边,直觉告诉她,根据萧扶川方才的反应,此事恐怕没这么简单。
照这个情形来看……萧扶川极有可能是要逼宫!
沈言欢心头一颤,再顾不得身子发虚,叠声吩咐竹枝:“快、快去备马车……我要进宫一趟……”
竹枝自然是不肯,以沈言欢如今的身子,能下地走两步都算不错,怎还能坐马车进宫?
可沈言欢无比坚持,竹枝没了办法,只能去找了最好的马车来送她。
一路顺畅。
沈言欢却觉得不够,不断催促着马车夫快一点,再快一点。
天边蒙着层薄薄的阴云,恰如拂不开的愁绪,应征着一场将来不来的灾难。
半个时辰后,马车终于抵达皇城外。
沈言欢由竹枝搀扶着下了马车,却见皇城宫门紧闭,连个侍卫都没有。
皇城宫门乃是重地,平时御林军巡逻都不敢怠慢片刻,何曾有过这样的状况?
沈言欢一瞬明白,自己恐怕是来晚了。
旁侧竹枝见状,急声发问:“辛小姐,皇城宫门这一块儿自前几日就开始严查宵禁,看着似是有什么大事要发生,我们还是快些离开得好?”
“前几日便开始了?”沈言欢不由得诧异,喉头气血翻涌。
天边阴云密布,她似乎能够闻到那股血腥味。
若萧扶川当真去逼了宫,现在皇宫里该是什么样的景象,而她又还能做什么?
沈言欢运筹帷幄十多年,今日竟在这朝堂之事上犯了难。
她张望四周,阔大城门前,只立着那扇禀报冤屈的登闻鼓。
沈言欢眸光一凌,顿时有了主意。
她拖着病弱的身躯,穿着青衣蹒跚朝登闻鼓走去。
竹枝不明所以,几番阻拦:“辛小姐还要做什么?听重臣家眷说好几位大臣几日都没回家了,皇城里定是出事了,我们快走吧……”
可沈言欢对这些话罔若未闻。
她行至登闻鼓前,憋着那口血气,扬手击向鼓面。
‘咚’地一声。
如金光破云,震响这沉闷的天地间。
沈言欢用力砸着鼓,声声泣血:“罪妇沈言欢,欺瞒圣上,潜逃出宫,今日特来请罪!”
她声音不够大,却清脆而又清晰。
皇城宫门外的家户们本紧闭的门窗,听见外头的声响,都陆续打开了门弹出头来查看情况。
聚集的人越来越多,听清了沈言欢说的话,各个面露惊诧之色。
一时间,周遭议论声不断。
“先皇后不是在未央宫点火自焚了吗?这女子怎会说自己是先皇后!”
“好好一姑娘竟来承担这些莫须有的罪名,看来是疯了。”
“真搞不清这些年轻人在想什么,一心求死的人也还是第一次见。”
“……”
声如浪潮,伴着登闻鼓的震响越过飞角屋檐,落进朝阳殿里。
萧扶川被王军团团包围,手里握着七尺长的青铜剑,面前是近在迟尺却仍旧淡然坐在龙椅上的萧瑾州。
他也听见了鼓声,面色依旧阴沉。
而萧扶川轻声哼笑,有句话直直钻进萧瑾州耳中——
“皇兄,你猜她敲响登闻鼓弄出这么大动静,是为了救你,还是救我?”
第四十一章
自古以来,凡是逼宫都做的极为隐蔽。
就算是民心众望所归,但只要原本的在位者没犯大错,就不能够逼齐其退位。
否则再怎么说,都是大逆不道之举。
所以沈婉君敲响登闻鼓的意图很明显。
她知道萧扶川是去刺杀萧瑾州了,也知道他在朝中没什么助力,大抵是一人一时热血所为。
所以她还来得及吸引来这么多百姓看着,让他们发现皇城内似有不对劲,去慌去闹。
无论多久过去,沈言欢总是能很快想到应对之策。
萧瑾州默默抿唇不语,对于刚才萧扶川的问题,他也很好奇。
沈言欢此番举动,到底是为了谁?
是怕萧瑾州被策反杀死,还是怕萧扶川被擒拿赐自尽,才让她不得不用出这个打断计划的法子。
朝阳殿内,一时二人都沉默了。
萧瑾州不再管萧扶川,只是吩咐了下去——
“先将高河王带下去,宣民女辛木进殿陈情。”
整座压抑着的皇宫,伴随着这一声令下,好像又活了过来。
沈言欢被一队侍卫与宫人带领着,走回了从前万分熟悉的朝阳殿。
还未走近,她就看见萧瑾州面容古井无波地坐在上方。
周遭安静,好似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但沈言欢还是捕捉到了那点未尽的杀气和血腥味。
她聚气凝神,朝萧瑾州恭敬行礼:“罪妇沈言欢,拜见皇上。”
高堂上的萧瑾州看着她瘦弱的身子,终于忍不住问:“你何罪之有?”
这么多年来,有罪的人应当是他才对。
而沈言欢没有想到这一层,她憔悴不堪的身子也不足以支撑她去想这么多。
所以她只是娓娓:“我身为一国之后阙欺君罔上,火烧未央宫逃出皇城,没能为皇家绵延子嗣,更加没有令皇上宽心……以上桩桩件件,都是大错特,还请皇上责罚!”
字字句句,都格外的清楚。
而萧瑾州的问话,也格外清楚。
他问:“那你为何要选在今日来认罪?明明从前和往后都有是时间。”
沈言欢对答如流:“所以这才是我最大的错处,从前不敢,而往后……”
她抬起手,用帕子捂住嘴又咳嗽了两声,那股血腥气在喉中更为浓郁。
沈言欢咽了咽,才复而开口:“罪妇已经没有以后了,该领的罚此刻就得领。”
语罢,朝阳殿内陷入一瞬死寂。
沈言欢垂首跪在堂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