点击全文阅读

城外十里，燕云湖畔。

枯枝发出新芽，风吹着湖水，荡起层层波澜。

澹台闻和宋晚栖并肩站在湖边，眺望着远处青山，谁也没有开口。

过了很久，澹台闻率先打开话匣子：“七七，你告诉我一句真话，你后悔吗？”

闻言，宋晚栖眼神恍惚了瞬：“陛下指的是何事？”

澹台闻看向她：“这里没有外人，你不必这样与我生疏。”

宋晚栖深吸了口气：“事已至此，后悔也无意。”

人生在世，后悔的事何止一件，三千烦恼丝，丝丝皆是后悔。

又是片刻的沉默，澹台闻话锋忽的一转：“其实我早知道澹台烬结党营私，及你替他笼络官员的事。”

宋晚栖眸中闪过抹愕然。

他既早知道，为何不出手？难不成等澹台烬将他架空后做阶下囚吗？

不等宋晚栖问出口，澹台闻便解释道：“若非先帝的遗旨护着他，我又看在叔侄的情分，你以为我还能留他至今吗？”

言语间，天子的威严无声压着宋晚栖的胸口。

她看着澹台闻：“我现在明白先帝为什么传位给你了。”

相比澹台烬的心狠冷厉，澹台闻多了分柔和，亦不似他锋芒外露，看似莫不在意，实则事事留心。

或许先帝明白澹台烬坐不得皇位，才将皇位传给澹台闻。

澹台烬自以为胜券在握，却不知澹台闻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澹台闻抿抿唇：“不过你放心，倘或他真有谋反那一日，我也会留他一命。”

他虽不愿，但如今宋晚栖同澹台烬在一起，若杀了澹台烬，她难免会伤心。

任何让宋晚栖伤心之事，他都不愿做。

宋晚栖温声道：“阿闻，你是个好皇帝。”

澹台闻低眉一笑：“得你一jsg句夸奖还真不容易。”

两人聊了一会，似是把过往的心结都说开了。

分别前，澹台闻将一包梨膏糖和一柄鱼肠剑交给宋晚栖。

看着那小巧的鱼肠剑，宋晚栖满脸不解。

澹台闻道：“你的事我都知道，只是我身在禁宫，有些事我帮不了你，这把剑削铁如泥，你带着防身。”

听了这番话，宋晚栖心底淌过丝暖意。

普天之下，还有几个真心为她好的人。

“谢谢。”

宋晚栖目送马车远去后，拔出鱼肠剑。

剑身的寒光映着她的双眼，反射出一丝夹着恨意的决绝。

第35章

转眼初春，雨连日的下。

因着澹台烬和宋晚栖的婚事，王府里越发忙碌。

在经过澹台烬千挑万选后，挑出长安城最好的三个绣娘，为宋晚栖缝制嫁衣。

屋檐上滴着水，房内檀香冉冉。

芳云为宋晚栖梳着妆，不忘夸道：“姑娘长得真好看，当新娘子那天一定更美。”

宋晚栖垂眸一笑：“这话你说很多次了。”

说话间，她心中却分外不平。

这些日子澹台烬鲜少在府，澹台闻不知为何，突然削了京中大批官员，将各地方的三品四品官员调回京。

而被削去官职的官员中，大批都是澹台烬的党羽。

偏偏澹台闻手里握着他们贪赃枉法的证据，让他不能轻举妄动。

宋晚栖望向窗外有些阴沉的天，有种难以言喻的抽离感。

天渐黑。

宋晚栖静静坐在膳厅看着书，桌上的饭菜已经凉了，唯有酒还是热的。

不一会儿，熟悉的脚步声慢慢靠近。

她放下书，见澹台烬冷着脸进来。

在与她相视时，眼中的冷意被收起，化成了不尽的温柔。

“这么晚还没吃饭？”澹台烬坐到她身边，言语间满是关心。

宋晚栖倒了杯酒：“你这些日子早出晚归，我都没能和你说上几句话。”

闻言，澹台烬面色微微一滞。

朝廷内外的变化的确让他措手不及，他没想到澹台闻居然早就有削官换官的准备。

如今朝内他能说动的官员也屈指可数了。

想着不愿再让宋晚栖想起以前的事，澹台烬并未想将这些说出来，免得勾起她的伤心事。

澹台烬执起酒杯：“这段时日我的确忙，等闲暇了好好陪你。”

宋晚栖抿唇轻轻笑了笑，低眉不言。

许是因为烦恼，澹台烬多喝了几杯，脸上有了醉意。

他借着酒劲，将宋晚栖揽入怀内：“晚栖，还有一个月咱们就成亲了，以后……你别再离开我……”

听着澹台烬的醉话，宋晚栖袖中的手慢慢握紧，终是问出了哽在心口数月的问题：“摄政王，六年前太子谋反一事，是不是因你而起？”

澹台烬眯着眼，似是没有听清。

宋晚栖深吸口气：“宋家被抄与你有关？”

听见宋家二字，澹台烬像是被触碰到了痛处，将怀里的人搂紧了几分：“我原不想动宋家的，但他们不死……不行……”

一句像是身不由己的话如千万根针刺进宋晚栖心中。

顷刻间，那一个个囚牢般的梦魇在她脑子里不断闪过，彻骨的痛在血肉间炸开。

宋晚栖抬起头，被泪水挤压的通红的双眼漫起浓烈的憎恨。

她呼吸沉重，猛然从袖中抽出鱼肠剑朝澹台烬刺去。

寒光从澹台烬双眼闪过，他本能地松手闪避，却还是被划伤了手臂。

剧痛瞬间驱散了澹台烬的醉意，血顺着他的指间滴落在地，他不可置信地看着手握短剑的宋晚栖：“晚栖，你……”

宋晚栖握着剑的手微微颤抖，嘶哑的声音仿佛带着刻骨铭心的恨：“澹台烬，我要杀了你，替我宋家报仇雪恨！”

第36章

宋晚栖的话犹如惊雷在澹台烬耳畔炸响，震的他脸色一白。

明明方才还温柔缱绻的人，此刻攥着短剑，满眼的仇恨像是要将他千刀万剐。

澹台烬的心无声紧缩，顿觉痛已经远超伤口。

他看着宋晚栖，一字字问：“你回来找我，只是伺机报仇？”

“没错，从我得知你害的我家破人亡那一刻起，我无时无刻不想杀了你。”

宋晚栖拼命不让眼泪落下：“我宋家亲族三十七条人命皆因你客死他乡，甚至到死，我爹都要背上不忠不义的罪名，把我送去琼花楼，让我连阿铭最后一面都没见到，利用我不够还要一次次羞辱践踏我的自尊，难道这些你都忘了吗？”

说到这儿，她的泪水终是忍不住落下：“你明知我们之间隔着血海深仇，却还想隐瞒一切与我长相厮守，你可以视若无睹，但我至死不能忘！”

“你怎么可以……怎么可以这么心狠手辣，澹台烬，我真想把你的心挖出来，看看是红是黑！”

宋晚栖嘶声质问，恍若已经失去了理智。

一字一句，都像冰锥扎进澹台烬心脏。

原来她早就知道了……

澹台烬抑着急促的呼吸，嚅动着泛白的薄唇：“当年宋家的确是被太子谋反一事受了牵连，若我知道是你，我拼死也会护下。”

闻言，宋晚栖讽刺一笑：“若我知道当年遇到的人是你这样杀人见血的恶鬼，我定诅咒你死在冷宫！”

刻骨的字眼让澹台烬一噎。

她如此恨他，恨到恨不能让他死在冷宫里……

失神间，宋晚栖举起鱼肠剑朝澹台烬胸口刺去。

可下一瞬，便被一柄刀劈开。

“保护王爷！”

数十个侍卫闻声寻来，将宋晚栖团团围住。

眼见侍卫的刀要砍向宋晚栖，澹台烬大呵一声：“住手！”

侍卫怔住，不明所以地看向他。

“退下。”澹台烬吐出两字。

侍卫面面相觑，只得退至一旁。

鱼肠剑被打落刺在桌上，宋晚栖扶着桌沿，无力支撑着沉重的身体。

她攥紧拳头，愧疚和懊恼及自责糅杂在心。

她为什么这么没用，为什么不能杀了澹台烬……

“晚栖。”

澹台烬微颤的声音依旧很轻，像是怕惊扰了眼前几近崩溃的人：“你不是说无论从前发生过什么，以后会发生什么，你都不会离开吗？”

正因这话，他才放下了所有顾忌。

哪怕被澹台闻算计，他也觉得并不那么重要了。

宋晚栖笑的悲凉：“我每个夜晚都能梦见爹娘和阿铭，还有小蝶的惨死，你当真以为我同你一样，没有心，也不知心痛吗？”

澹台烬喉间一紧，有千万句辩解却一字不能言。

他怎会没有心，又怎会不知心痛。

他满心都是她，心痛也皆因为她。

宋晚栖通红的双眼扫量着虎视眈眈的侍卫，绝望地阖上双眼。

她的尘缘注定不能了了，既如此，她何必留在这荒唐的人间……

再睁眼时，宋晚栖眼中已灌满赴死的狠决。

她飞快拔出鱼肠剑，朝自己脖子抹去。

“晚栖！”

一只手伴着一声急呼死死抓住剑身。

顷刻间，锋利的剑刃嵌进澹台烬的掌心中，刺眼的血滴落，染红了宋晚栖的衣襟。

第37章

“王爷！”

侍卫惊呼，欲上前阻止，却再次被澹台烬呵退。

宋晚栖紧缩的眸子颤了颤，错愕望着徒手抓住剑身的澹台烬。

从他眼中，她看不到从前的愤怒和不耐，只有疼惜和温柔，甚至有事救了珍宝般的安心。

“你……”宋晚栖张着嘴，竟不知该说什么。

“你的命是我救的，就算死，也不能在我面前死。”澹台烬眼尾发红，言语间似是带着不舍。

他抬起受伤的手，轻轻握住宋晚栖的手腕，将剑锋抵住自己胸口。

“既然你要杀，那就杀，左不过先你一步入黄泉。”

澹台烬看着脸色惨白的宋晚栖，声音轻柔：“到了下面，我们便两清了吧？”

那沉重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