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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萧衍转身继续往前，大约是怕再走丢，这次荀成君老老实实跟着，没再晃神，眼见到了九华殿，萧衍才停住脚步：“朕就送到这里了。”

　　荀成君又道了谢，戳在门口没动弹，像是在等着萧衍走。

　　萧衍侧头看她一眼，却迟迟没抬腿。

　　荀成君似是有些尴尬，心虚地低下了头：“要不皇上进去坐坐？”

　　萧衍慢慢走近了一些，挺拔衍长的影子笼罩在人身上，倒是十分有压迫感，惊得荀成君心脏咚咚直跳，隐约觉得太后的期望今天要成真了。

　　她脸色有些不自在，小声开口：“皇上……”

　　“朕在，”萧衍慢慢开口，语调柔和，可说的话却宛如一盆冷水，“朕就不进去了，糖水伤身，惠嫔也要少喝。”

　　话音落下，他后退一步转身走了。

　　荀成君怔了一下才屈膝恭送，身后传来脚步声，是大丫头豆包。

　　刚才宫门外发生的一切她看得清清楚楚，此时忍不住开口：“主子，这皇上怎么真走啊，他连欲拒还迎的戏码都看不明白吗？”

　　荀成君没开口，豆包迟迟得不到回应，皱脸看了过来：“主子？”

　　荀成君这才摇了摇头，看不明白吗？是不想配合罢了。

　　糖水伤身……这位皇帝比想象中的要难缠。

　　但只要不是个色令智昏的人，她也就不必费尽心思去争宠取悦，谁不想关起门来过自己的清净日子呢？

　　“且再看看吧，不着急。”

　　蔡添喜快步追上了前面的萧衍，方才萧衍送惠嫔回九华殿的时候，他不远不近地跟在了后头，隐约听见了两人说什么。

　　惠嫔这样的女子宫里还是少见的，刚才萧衍被人撵着走却又不动弹的时候，他还以为今天真的会有第二位被临幸的妃子出现，结果却是他想多了。

　　皇帝还真是不好女色。

　　可这么说也不对，先前郦妩没受罚的时候，几乎是每日里乾元宫都是要热水的。

　　若说他是喜欢郦妩才如此有兴致，可他对郦妩却又从来都没有好脸色，动辄苛责。

　　蔡添喜心里叹了口气，可能真的是他年纪大了，明明以往对人心十分通透的，现在却是不管怎么用心琢磨，都猜不透萧衍丝毫。

　　果然圣心难测啊。

　　他叹了口气，冷不丁瞧见萧衍停下了脚步，连忙也跟着停下，心脏却还是跳了一下，得亏看见得及时，不然就得撞上去了。

　　可萧衍虽然停下了，却又没做什么，就那么伫立在黑暗里，无声无息的。

　　蔡添喜有些摸不着头脑，冷不丁想起萧衍刚才喝的那些酒来，虽然说是助兴的酒，效力不会太大，可皇帝毕竟年轻力壮，这太后又不是皇帝的亲娘，说不得会为了成全惠嫔而下重手。

　　他担心起来：“皇上？可要传谢……”

　　话到嘴边他猛地顿住，虽然乾元宫近在眼前，传郦妩伺候是最方便的，可毕竟人在受罚，而且最近每每提起她，皇帝的脸色都不太好，所以犹豫过后，蔡添喜嘴边的话还是变了。

　　“可要摆驾长年殿？”

　　萧衍抬手揉了揉眉心：“良嫔娇弱，朕醉酒之下难免会伤人，回乾元宫吧。”

　　蔡添喜连忙应声：“那奴才挑个老实的宫女过来……”

　　萧衍脚步一顿，脸色有一瞬间的诡异，随即冷笑出声：“不是有现成的吗，何必再找旁人？她总得有点用处吧？”

　　蔡添喜从他话里听出一丝嘲弄，直觉郦妩这一宿不会好过，却一个字也不敢劝，正要遣人去传郦妩，一抬头却见萧衍大踏步往偏殿去了。

　　偏殿的门昨天才封上，皇帝亲自下的令，这门窗封的自然十分结实，除了一个送饭的小口，连一处透光的地方也没有，这么看着活像是一座牢笼。

　　蔡添喜心里不由一紧，只是站在外头看一眼他都觉得压抑，里头的人该是怎么过的？

第38章心是什么做得

　　郦妩这一觉睡得很久，打从门窗被封了之后，她就不记得过去多久了，开始还有灯烛可以点，后来灯烛烧完了，屋子里便彻底黑下来，完全分不清楚昼夜。

　　她试图靠宫人送饭的次数来计算时间，可直到肚子饿得彻底扁平下去，都没有食盒送过来。

　　她这才后知后觉反应过来，不得皇帝待见的后妃尚且会被苛待，何况她这个奴婢。

　　这些饭食，怕是有人打算替她省下来了。

　　她靠在床头，在周遭浓郁的黑暗里，她唯一能听见的声音就是她的呼吸，若是没这点动静，她连自己的存在都要感受不到了。

　　怪不得冷宫会有那么多人是疯子，原来彻底的孤寂是这种滋味。

　　这么呆下去，她可能真的会服软呢……

　　郦妩甩了甩头，将软弱的念头抛了出去，不会有那一天的，萧衍忽然间又发作，手段这么激烈，应该是不得不放她出去了。

　　忍一忍吧，再忍一忍就好了。

　　她蜷缩进被子里，可偏殿的阴冷仍旧宛如附骨之疽，无时无刻不在侵袭着她，这薄薄的被子毫无抵抗力，轻飘飘的仿佛随时会被吹走。

　　真冷啊，可她的眼皮却在发烫。

　　她更紧地蜷缩起来，一下一下搓着手试图取暖，可手指却已经麻木冷硬的失去了知觉，仿佛已经不是她的了一样。

　　冷不丁什么湿漉漉的东西淌了出来，她一怔，十分迟钝地意识到她把自己的手抠破了，血流的不少，伤口应该很深，却奇怪地感觉不到疼。

　　她默默地摩挲了一下，将头埋进被子里闭上了眼睛。

　　耳边却忽然一声巨响，偏殿门不堪重负地“吱呀”一声响，郦妩顿了顿才敢确定这声音是从门口传过来的。

　　有人来了。

　　她僵着身体坐起来，正要去找衣裳，一盏灯笼由远及近，而提着灯笼的人一身明黄，即便是夜色昏暗，也难掩他一身凌厉。

　　萧衍。

　　郦妩怔怔看着他回不过神来，他怎么会来这里?

　　“怎么，很惊讶吗？你不是笃定了朕不得不放你出去吗？”

　　萧衍开口，说话间已经越走越近，很快进了内室，抬手将灯笼放在了桌子上。

　　“朕亲自来告诉你敕令，不高兴？”

　　他这副样子，郦妩便是心里真的松了口气也不敢露出丝毫，她拖着僵硬到几乎不听使唤的身体出了被子，屈膝行礼。

　　萧衍却仿佛没看见，由着她不受控制的颤抖，自顾自在凳子上坐了下来：“你是不是以为，朕为了顾全大局，就不得不饶过你这一回？”

　　郦妩自己站了起来，垂眼看向萧衍，还是那张熟悉的脸，却比以往的时候更冷漠。

　　她默默抠进了手背上被自己不小心碰出来的伤口，痛楚迟钝地涌上来，慢慢压住了侵入骨头的冷意。

　　“若是皇上如此不情愿，年节之事，大可以命四妃协同，也不是非奴婢不可。”

　　这种时候还要针锋相对，蔡添喜在门外听得清清楚楚，恨不得进去捂住郦妩的嘴。

　　他实在是不知道这郦姑娘是图什么，示弱而已，有那么难吗？

　　不示弱也就罢了，难道连不说话也不会吗？何必非要激怒皇帝？

　　皇上还喝了酒，要是酒劲上来……

　　里头一声巨响，是凳子被萧衍踢翻了，萧衍果然被激怒了：“明知道软肋捏在朕手里，还要如此，你果然是不见棺材不掉泪。”

　　郦妩一惊，声音不自觉一颤：“你应了我会放我出宫的。”

　　萧衍凉沁沁一笑：“朕金口玉言，当然不会出尔反尔……可你出宫去哪呢？若是你郦家人不小心死绝了，你还出宫做什么？”

　　一股凉气自脚底窜上来，郦妩不敢置信地看着他：“你明知郦家于国有功，你还要为了悦妃拿他们来威胁我？”

　　“于国有功？”

　　萧衍像是听见了什么笑话，他抬手摁了摁心口，郦家的功劳就是对他赶尽杀绝吗？

　　郦妩还真是恬不知耻，若是他当真要追究，眼下郦家九族，都已经成了白骨，还轮得到她来质问自己？

　　他眼神发冷：“他们现在不过是滇南的苦力，便是朕不下旨，都不知道他们能活多久。”

　　郦妩心口被狠狠一刺，她打听过很多滇南的事，的确是不宜人居，她的父母兄长自小生在京都，也不知道得多辛苦才能适应滇南的气候。

　　“郦妩，别和朕讨价还价，你没这个资格。”

　　郦妩瘫坐在地上，一时间不管是冷还是疼都察觉不到了，只剩了心口那跳着的东西沉沉地往不见底的深处坠下去。

　　“是不是我认错，他们的日子就会好过一些？”

　　萧衍垂眼看下来，似是在欣赏她出现了裂缝的骄傲，许久才开口：“兴许吧。”

　　郦妩苦笑了一声，将她逼迫得这般厉害，却连个明确的回答都不愿意给。

　　萧衍……

　　她垂下眼睛，直到嘴唇被咬得鲜血淋漓，她才哑着嗓子开口：“奴婢错了，以后……”

　　“不必在朕面前说，朕会给你个机会，当面告诉悦妃。”

　　郦妩僵住，萧衍比她想的还要不留余地。

　　“怎么，不愿意？”

　　萧衍蹲下来，抬着她的下巴逼她仰头：“你是想让朕再威胁你一遍？”

　　郦妩闭上了眼睛：“……愿意。”

　　萧衍这才满意，抬起拇指将郦妩唇上被自己咬出来的血一点点擦干净：“这才乖，郦妩，你现在只是个奴婢，要永远记得这一点。”

　　他将人抱起来丢上床榻，栖身压了上去。

　　郦妩扭开头：“奴婢许久不曾沐浴……”

　　“朕不在意。”

　　郦妩抓住了他的手，没心思再找借口：“请皇上去娘娘们那里吧，奴婢今天不愿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