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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经常走神吗？医生说是因为脑缺氧造成不可逆转的损害，大脑发育受到影响，导致反应迟钝以及注意力难以集中的后遗症。”乔希语气低沉，难掩苦涩和后悔。

常菁带秦缜找了很多医生，做了许多治疗，秦缜恢复得比所有人想象得都好，一个人生活也没有问题，所以他们才敢放心把秦缜放在周家，放心她继续去上学。前提是她接触不到什么危险的东西。

偏偏秦缜喜欢化学，还喜欢做实验。

别人在实验室出事的几率是 1%，那秦缜至少有 5%。

秦缜和别人不一样，她控制不住自己的思绪，她会在马路中央发呆，她会在爬山的时候发呆，甚至别人骂她的时候她都能走神，她可能在任何不合适宜的场合和时刻神游，在原地一站站五分钟，但她自己却毫无觉察，只觉得自己在专注地思考，专注地做另一件事。

秦缜自己有一个世界，外人进不去。

陆蕴许久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可是她……很聪明。”

“那是她足够努力。她觉得别人笨是应该的，没有人比她更努力。”

别人在玩，秦缜在看书，因为难以集中注意力，难以摄入知识，所以必须反复地看，反复地温习，别人看一遍，她看五遍，别人看五遍，她看二十遍。秦缜没有其他娱乐活动，她的生活除了能锻炼她注意力的拼图，就是看书。

秦缜还是聪明的，但不再是不费劲的聪明，变成了需要努力的聪明。

她成了世俗眼中的天才。

可她原来是真正的天才，反应灵敏，几乎过目不忘，可以比现在更优秀。

“陆蕴，你看着秦缜长大，明知道她还是个孩子，怎么下得了手？”

乔希的手抖得厉害，语气费解又愤怒。

“……我是认真的。”

陆蕴的嗓子干涩得厉害，很难想象这种台词这种对话出现在自己身上，但乔希的表情和语气以及有关秦缜的真相像座大山压过来，连他自己都快觉得自己不安好心，是在故意哄骗不懂事的孩子。

乔希嗤之以鼻：“你是认真的，那秦缜呢？”

她说，陆蕴，秦缜根本什么都不懂，她说不定连喜欢是什么都分不清，她对你只是依赖，因为只有你有耐心应付她，你自己心里也清楚，只要谁对她好一点，她很快就会黏上对方。她就是这个样子，再过十年二十年，可能还是这副样子，你能保证你还能受得了她吗？以后出现一个比你对她还好的人，你能保证她粘的那个人还是你吗？你能确定她对你到底是喜欢还是占有欲吗？

“你自己好好想一想吧。”

……

陆蕴在咖啡厅里坐了很久，而乔希早已离开。

几近天黑的时候，陆蕴接到了秦缜的电话。

“陆蕴。”

秦缜的声音一如往常充满天真的气息，陆蕴眼前却浮现出她脸色苍白全身湿透倒在地上，聊无声息仿佛再也睁不开眼的画面。一阵阵恐慌与后怕像蚂蚁从心底往外爬，陆蕴闭了闭眼，“嗯”了一声。

“你下班了吗，怎么还不回家？”

“马上。”

察觉到陆蕴情绪不对，她迟疑道：“发生什么了吗？”

陆蕴沉默两秒，说：“秦缜，你之前说自己以前溺水过。”

“忽然说这个做什么？”

“你进医院抢救了是吗？”

“谁和你说的？是不是乔希？她给我打了好多电话。”秦缜十分疑惑。

陆蕴却自顾自问：“痛不痛？”

秦缜下意识说：“不痛。”

陆蕴摸着凉透的咖啡，说：“那乔希说你没以前聪明了，你伤不伤心？”

“我就知道是乔希！”秦缜不大高兴，而后安静了很久，问，“为什么要伤心？”

她说：“朗道也是这样的，天才都是这样的。”

智商超群的全能物理学家朗道因车祸智力下降到正常人水平，而她只是稍有一点难以集中注意力，秦缜不认为这对她来说是问题，因为她知道自己是聪明的，秦缜不觉得自己比别人差。事实证明，只要她够努力，她总是比别人聪明的，她依旧是大家眼中的天才。

陆蕴沉默着，秦缜忽地福至心灵：“陆蕴，你是不是心疼我？”

没等陆蕴说话，她又说：“陆蕴，你对我真好。”

这种话秦缜在过去对陆蕴说过无数遍，手机里发过，当面说过，极其自然，仿佛不带一丝多余的暧昧与旖思，只是将最普通的硬糖裹上了绚丽多彩的包装，短暂地拥有了迷惑性，才让人有了赌一把的欲望，产生一种包装里的糖果是可口甜蜜的错觉臆想。

陆蕴轻笑了下，问：“我是最好的吗？”

“当然是了。”

“那是有更好的人呢？”

秦缜说：“不会有的。”

“如果有呢？”

今天陆蕴尤其执着，仿佛沾染了秦缜的特性，对答案有强烈的求知欲。

秦缜发现好像身边的人都很喜欢做一些奇怪的假设，但这些假设缺乏太多条件，在秦缜看来永远不会实现，不会存在这样的情况，所以她也没办法给出答案。

秦缜愣了很久，放弃了思考，选择转移话题。

“陆蕴，你快回来吧。”她有点羞涩地说道，“我想见你。”

56

陆蕴到家的时候天已经黑了。

受伤后，秦缜的生活品质有一定程度的下降，但也没差很多，秦缜是右撇子，惯用手受伤无异于天使折翼，她尝试用左手写字，但不仅写得慢，且形似甲骨文，是以她本来看书要抄句子加强记忆，现在只能干看，能记多少是多少。

无法顺畅写字的悲伤全靠拼图填补。陆蕴不知道秦缜其实从饭卡里提现了不止一次，提的钱全用来买拼图了，但秦缜没时间拼，手上屯了三四副全新的图，昨天整理行李的时候小心翼翼地塞进了行李箱，把它们一同捎了过来。

拼图的时候动作不大，正好可以当作右手的复健。等陆蕴回家的时间里，她已经快拼完一副一千片的拼图。

就算只是个益智拼图，秦缜也总是认真对待。陆蕴看到她非常努力地捏起一块拼图，然后放下，再捏起一块，再放下，虽然慢，但每一块拼图都精准地落在它们该呆的位置上，好像秦缜已经为它们规划好了一切，所以不必担心会迷失方向。

陆蕴情不自禁走过去。

“嗯？你回来了。”

“怎么不按颜色拼了。”

“剩得不多，按边缘拼速度快。”这是秦缜总结出来的经验，就像元素周期表一开始横着好背，再往下还是竖着好背，不同情况用不同的方法才能保证效率高。

陆蕴垂眼看着她的侧脸，如果不是人说，谁能想象得到这样一个孩子遭遇过什么，又是怎么用自己的努力达到现在这种程度。

秦缜拼得专注，没因为陆蕴的到来受到什么影响，如她所言，按边缘拼确实快，等最后一块拼图落在图中央，她露出一些欣喜的表情，偏头看陆蕴，却发现他似乎一直盯着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