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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麻木地点开手机，麻木地点开 APP，麻木地点进「道德素质在天堂」的直播间。

方才的伪装在此刻碎了一地。

下面显示：「脑残老板在地狱已进入直播间。」

许俨沉默了。

我的同事们也沉默了。

这个网名，很难有人不沉默。

我说：「许总，你现在还有事情要跟我说吗？」

许俨：「……」

9

我的同事们还在兴致勃勃地玩直播。

我站在老板旁边，无语望天，表面云淡风轻，实际上恨不得把他的发财树全浇死。

「谁家好人用大号上网啊！」

许俨站我边上，一脸生无可恋。

「你能耐，你用小号，还不是跟我一起掉马？」

哎。

谁家好人男女主一块儿掉马啊？

10

掉马这件事实在太尴尬，尴尬到我当天直接请了病假回家。

许俨大概也觉得继续相处下去不太妥，立马就同意了我的申请。

于是，我和许俨，在离公司最远的密室逃脱门口遇见。

拼的还是同一个场次。

哈哈。

哈哈哈。

这该死的缘分，竟意外地甜美。

我不是没想过直接退出，可是老板说，如果我现在退出，钱不退。

那可是我冒着被骂傻的风险辛辛苦苦挣来的血汗钱。

踏出去的脚一下子就收回来了。

然后，我就和许俨在躲避 NPC 的过程中，又藏进了同一个柜子里。

柜子又窄又小，藏下两个人后，就没有多余的施展空间了。

漆黑窄小的空间里，温度不断上升，气氛不断古怪。

我能听见自己心脏的跳动，一下比一下剧烈，恨不得跳破胸膛，直冲我面前。

许俨直勾勾地盯着我。

我艰难地咽了咽口水，别过头。

许俨忽然问我：「我直播的时候骂的，是不是我自己？」

「……」

我看向别处，艰难点头：「是。」

他脸上冒出一个问号。

然后，用还能活动的右手，轻轻地把我的脸扭回来。

四目相对，他问我:「那你……你这么些年……你还记得我吗……」

我几乎是要哭了。

哥，求求你，你在哪里问都行，你能不能别在这里问？

这里很危险啊。

眼看许俨一点眼力见都没有，我腾地一下捂住他的嘴。

贴过去，小声说：

「别问了。」

没听见 NPC 要来了吗？

许俨的动作一下子就僵硬了，连带着我手下的那块皮肤温度都高了好多度。

而我没时间欣赏，一心只顾着从柜子缝隙里观察外面的情况。

许俨拉了拉我的手，试图把我的手拉下来。

他小声说：「陶瓷，我……」

话没说完，NPC 就拉开了柜门，发出了「磔磔磔」的笑声。

我头皮发麻。

闭上眼，心如死灰。

许俨重拳出击，对着 NPC 就是一通骂。

「有没有点眼力见，眉毛底下挂俩蛋，只会眨眼不会看。那么多人的柜子你不开，偏偏开我们的，没看见忙着呢吗？」

NPC 愣了一下，愣是被骂走了。

说实话，在此之前，我从来不知道许俨还有缺心眼这个毛病。

11

通关出来，我和许俨并排，像两个鹌鹑一样偷偷摸摸往门外走。

身后是店员小小的声音：「以后能不能在详情页里加上一句，太会骂人的别来。」

……

两只小小的鹌鹑变成了两只跑得飞快的鹌鹑。

跑到大马路上，我斟酌着开口告别。

许俨忽然叫住了我。

「陶瓷。」

我看向他。

「你喜欢我骂人吗？」

……

我沉默。

他诚恳地说：「我有听你的话，该骂人的时候就骂人。

「你说如果当一个老板，就得练一下嘴皮子，以后要和很多不同的人周旋，我也在练。

「那你能不能，再回头看看我？」

我其实很不想承认，我的老板是被我带坏的。

印象中，他以前是一个很乖的孩子。

就是太乖了，总是被人欺负。

他的爸妈，是一对高校老师，每天忙科研忙到很晚。

给许俨很优质的生活条件，偶尔会来不及关心许俨的心理。

那时的许俨很秀气，很礼貌，对谁都温和。

就是这样的礼貌，惹怒了一些人。

他们把许俨堵在厕所，调笑，羞辱。

「死变态，娘娘腔，你是不是喜欢男人啊？」ӯƵ

「哎呀，那我可要离你远点了，别到时候喜欢我怎么办？」

「娘娘腔怎么能穿和我们一样的校服呢，不得划开几个洞才能勾引别人吗？」

十几岁孩子的恶意往往来得莫名其妙，但伤害力十足。

许俨被那些恶意中伤刺得几乎是站不住。

原本温和的他变得沉默，原本礼貌的他变得精神恍惚。

很多次，他都差点从楼梯上滚下去。

那时，我的精神状态已经领先很多人了。

我勇敢地和许俨说：「遇事对别人发疯，不要内耗自己。

「你以后是要干大事的人，现在这点毛毛雨，看我带你反击回去。」

许俨不信，我就说：

「天将降大任于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行拂乱其所为，所以动心忍性增益其所不能。

「你现在是在经受上天的磨砺，宝剑锋从磨砺出，梅花香自苦寒来。山重水复疑无路又怎么了，只要我们不认输，一定能等到柳暗花明又一村的！」

我绞尽脑汁，把为考试准备的所有作文素材都用上，十二万分努力地宽慰沮丧的少年。

年少的许俨抖动着薄薄的肩膀，问我：「真的吗？」

我点头：「嗯，真的。」

真的是我从小说里看来的，大女主遇到挫折的时候，都是这么告诉自己，然后咬牙挺过来的。

我们女孩可以，那男孩也一定可以。

毕竟，勇敢不分性别。

但其实，校园霸凌这种事，远不是我个人的力量可以解决的。

尽管我很努力地带着许俨反击，所能带给他的帮助也只是寥寥。

最能解救许俨于水火的，还是他的爸爸妈妈。

他的爸爸妈妈注意到这个情况后，立马带他看了心理医生，办理了休学，在家调养身体。

那段时间，我经常给许俨发邮件。

希望他撑住，告诉他远方还有个陶女侠在等他。

许俨从来不回复我。

我也不知道，我那些邮件有没有被阅读。

再后来，我升学走了。

许俨的爸妈为他办理了转学，是一所看起来师资力量更雄厚，教育理念更先进的学校。

我家没有那个条件，挤破头也挤不进去那所学校。

我也听不到许俨的消息了，但是我猜测，家人的爱，也许是能治愈他的。

也许吧。

陶女侠永不放弃，在毫无回音的情况下，依旧坚持不懈地给许俨发邮件。

告诉他春天我在融化的冰水里洗剑，夏天我在繁茂的枝叶下练武，秋天我踩着厚厚的落叶行侠仗义，冬天和我的三两好友围炉夜话。

很中二。

但日子过得很舒心，我希望他能加入我，再不济也要跟我差不多，但是最好不要超过我。

因为我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