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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人说肉身死去的那一天，不是死亡。0

这个世界从此再也没有人记得你的名字和身份，被人彻底遗忘的那一天，才是真正的死亡。

“我以前觉得，死亡没什么可怕的。但我现在希望，你可以慢一点忘记我。”

江柔用尽全身力气扯起嘴角，她伸出手，想最后触碰萧霆哲的身体。

然而，萧霆哲却已经转身离开了。

望着他的背影，江柔感到身体一轻，却没有回到奈何桥。

她看见自己伸出的手指渐渐消散，如同萤火，一粒一粒被微风吹开。

她化作一阵微光，彻底散了。

车上。

萧霆哲拽过安全带扣上，按下启动键那一刻，他忽然感到胸口一窒。

他抬手压住胸口，手腕上的佛珠却毫无征兆地断裂了。

那串佛珠，是两年前江柔去世时，他在佛前跪了整整两天两夜，才从云途大师那里求来的。

一阵没由来的心慌瞬间吞噬了他，狂跳的心脏令他心神难安。

萧霆哲掉转去医院的方向，驱车赶到了洗心禅寺。

他点了三炷香，跪拜后，他带着断裂的佛珠找到了云途大师。

云途大师看了一眼佛珠，又看了眼萧霆哲。

他合掌，悲悯浮现脸庞：“缘起缘灭，都是定数，周施主，放下吧。”

云途大师默念一句“阿弥陀佛”，起身便要离开。

“等等！”萧霆哲追上去，想到了他出车祸时，好像恍惚梦到过江柔的灵魂，“大师，您说人这一生，真的有魂魄和转生一说吗？”

云途大师转眸跟他对视了一眼，未发一言，扭头走出客室。

萧霆哲在原地呆愣了许久，直到天色暗下来，他才下山。

之后的日子，始终平静。

萧霆哲没有再去墓地，他时刻守在段嘉心的身边，怕不好的预兆应验在她身上。

万幸的是，段嘉心胎像稳定，再没流产迹象。

出院这天，萧霆哲整理着段嘉心的随身物品，自嘲般轻笑了一声。

他自嘲自己想太多，竟怀疑江柔要对段嘉心不利。

她不是那样的人。

他整理好一切，拉上背包拉链，轻唤病床上的段嘉心：“心心，我们回家了。”

段嘉心回应他的却是吃痛的闷哼，她捂着小腹蜷缩了起来。

萧霆哲脸色一变，他冲过去一看，段嘉心身下不断涌出一片一片鲜红的血液。

“心心！”

他睚眦欲裂，他疯狂按动护士铃。

不一会儿，医生护士一涌进入病房，迅速将段嘉心推进了手术室。

“抢救中”的红灯再度亮起。

萧霆哲低下头，看着身上，手掌上刺眼的鲜血，表情狰狞又痛苦。

身后，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响起，他抬起头，一记响亮的耳光落在他的脸颊。

“萧霆哲，江柔到底哪里对不起你！”

陆孟瑶悲愤地揪着萧霆哲的衣领，将江柔墓前的符咒甩在他脸上：“你为什么你要用这么阴损的招数害她？”

萧霆哲看着脚底的符咒，声音沙哑：“你胡说八道什么？不过是借一点气运而已……”

他喃喃说着，视线飘向手术室。

倏地，他脸色一沉，猛地推开了陆孟瑶：“不过是借一点气运，陆孟瑶，你为什么要把它摘下来？害心心流产！”

萧霆哲步步紧逼，身侧的手紧握成拳，暴出一条条青筋。

“不过是借气运？”

陆孟瑶哈哈一笑，泪如泉涌：“萧霆哲，我找云途大师问了这枚符咒是弑魂的，魂魄散了，歆歆的气运就都被制符的人夺走了。”

“萧霆哲，江柔没了，她魂飞魄散了。”陆孟瑶轻声说着，“她没有来世了。”

“不可能！”萧霆哲瞪大了眼睛，他忽然暴怒，狂吼出声，“只是借一点气运而已，她怎么会魂飞魄散？不可能！”

陆孟瑶弯腰捡起那枚符咒，折叠整齐塞进了萧霆哲的手心。

“萧霆哲，你必须好好保留这枚符咒，这是你害死她的证据，它会时时刻刻提醒你，你亲手杀了最爱你的人。”

“你下辈子，下下辈子，下下下辈子，你都不可能遇到江柔了。”

“恭喜你萧霆哲，如你所愿，你彻底解脱了。”

第12章

萧霆哲的手在颤抖。

黄符小小的一枚，躺在他的手心里，却又好像有千斤重。

“你骗我的，是不是？她说她要转生了，怎么可能魂飞魄散？”

他的眼泪落下，踉跄着后退几步，靠着墙才能勉强支撑住身体。

“不可能，我不信！”萧霆哲大吼着，上前紧紧地拽着陆孟瑶的手腕，“你就是见不得心心和我在一起，你编出来的是不是！”

陆孟瑶冷漠地看着他，她不说话，于是萧霆哲眼里的光亮一寸一寸熄灭了。

他无力般松开手，抱着头蹲下来。

“对不起，对不起……歆歆……”

他想吼，想嘶吼，喉咙却仿佛被一团棉花堵住了，他只能如同一只困兽，痛苦的呜咽着。

“歆歆……是我害了你……”

不远处，陆孟瑶满脸冷漠的看着他。

她想，这还真是鳄鱼的眼泪。

她咬着牙，也将滑落的眼泪擦干，转身离开了。

她该觉得痛快的，害死她最好朋友的人这么痛苦。2

可她高兴不起来，因为无论萧霆哲如何痛苦，哪怕他现在去死。

都换不回来江柔。

她永失挚友。

走出医院，陆孟瑶如同一具行尸走肉，漫无目的地重复着机械的前进动作。

“歆歆，消散的时候，你痛吗？”陆孟瑶她望着高悬的日头，喃喃自语着。

阳光笼罩着这篇大地，也洒在她身上，可是她却感受不到一丝温暖。

她在想江柔，她在想，江柔在消散前，心里在想什么？

她会怨恨吗？

应该不会，她一直都是这样的，她不会怪任何人。

不知不觉，陆孟瑶来到了一座庙宇。

这是临阳市香火最旺的庙，也是最灵验的一座寺庙。

她也是在这里，得知了那张符咒的真正作用。

陆孟瑶买了三支香，她静静跪在大厅前，从天色大亮跪到暮色四合，跪到寺庙里的人都走光了，她还是不愿起身。

“阿弥陀佛。”终于，云途大师跨进大厅，“女施主，你有什么心愿未了？”

“云途大师，我的朋友，求您救救她。”陆孟瑶憔悴不堪，她跪行到云途大师的面前，哽咽着拽住他的僧服。

“施主，节哀。”云途大师满脸慈悲。

陆孟瑶摇着头。她松开僧服，“砰”地一声，额头磕在光滑的地板上，流出汩汩鲜血。

她丝毫不顾，一下一下磕着头，鲜血糊了满脸，却不肯停下。

云途大师看着她，那双满是慈爱的慧眼滑下一颗眼泪，他阖上双眸，不断默念着经文。

“求您，大师，求您救救她，我原因用我的命换她重活一次，我把我的寿命分给她！”

陆孟瑶的乞求含着泪，她嚎啕大哭，声音里满是绝望和痛苦。

“痴儿。”

终于，云途大师睁开眼，他长长地叹了一声：“世间万物皆有缘法，不必执着强求。”

“她是我最好的朋友，我只求她，还有来生。”

陆孟瑶的声音虚弱，她磕不动了，濒死般，趴伏在地上，大口喘着气。

云途大师收起视线，面向佛像，跪地叩拜。

“我佛慈悲。”

第13章

盛夏时节。

临阳中学的操场上，一场篮球赛正在进行中。

“江柔！江柔！醒醒！萧霆哲上场了！”

一阵摇晃，江柔缓缓睁开眼睛。

她扶着胸口，大口喘着粗气，几乎下意识地脱口而出：“你能看得见我？”

“江柔，你发什么疯啊，你是鬼啊我看不见你。”这道女声显得无语至极。

江柔看过去，瞬间瞪大了眼睛。

坐在她旁边的女声，分明是高中时期的陆孟瑶。

“这……”她张着嘴，猛地看向前方，萧霆哲穿着5号球衣上场，笑着和她挥手。

“哦哟，甜蜜哦，还挥手呢。”陆孟瑶笑嘻嘻地用肩膀撞了撞江柔。

江柔却没有回应，她呆呆地，陷入了长久的沉思之中。

她记得很清楚，她已经死了。

或者说，她已经魂飞魄散了。

可是意识消散后，她居然回到了现在。

回到了十年前，她的高中时代。3

还没等她想出个所以然，从人群中爆发出来的热烈欢呼，令江柔回过神。

篮球场上，萧霆哲意气风发的笑着，遥遥举起手，向她竖起食指，小跑而来。

江柔记得这一幕。

这是高三年级最后一次篮球赛，萧霆哲带领队伍，零封对手。

“歆歆。”萧霆哲跑过来，在江柔的身边坐下，红着耳垂，“我刚才的表现怎么样？你看到了吗？”

江柔没有说话，她静静地看着眼前这张脸。

这是高中时期的萧霆哲，他仍青涩，甚至有几分稚嫩，还远没有十年后那样老成。

面对她时，他总是透露着几分羞赧和无措。

尽管现在，他们已经认识五年了。

江柔收回打量的视线，轻轻点了点头：“表现很好。”

萧霆哲笑了，他还要再说什么，却被几个突然凑近的篮球社体育生打断。

他们朝坐在一起的两人起哄：“哎哟，班长和班长夫人又在这甜蜜上了！我们单身狗真是吃了一嘴的狗粮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