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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连忙道:「是!」
与我一同来的将士们和我并肩作战了多年,对于我的命令从未有过微词,但渝州军内却有了些小声的嘀咕。
「大半夜的爬上山,什么都不干又爬下来,这不整人玩吗?」
「这小将军会不会带队?」
我对晚.晚.吖这些明里暗里的话不置一词,带着我命令下去的护卫回来后面色凝重。
「将军,咱们营的人都在,一个没少,渝州军少了两个。」
我点点头,「今晚在营地休息,都警惕着些,明天一早就上山。」
那丢失的两个士兵整晚未归,一夜过后,护卫又抓到几个鬼鬼祟祟想要擅自离队的人。
那几人被抓后在我面前痛哭流涕,原本对安营扎寨不满的渝州军也没了动静。
我任由那几人争先恐后地将功赎罪,带着大部队沿崎岖的山路一路直捣山匪营寨。
从营寨仓库搜罗出的珍宝数以万计,而后山混在泔水里的尸体也已堆积成山。
这些山匪并没有给他们安葬的想法,就算其中也有混战中死去的兄弟,也和那些被他们劫掠的百姓一起丢到了后山。
如今快要入夏,不少尸体已经腐烂,粪水和着漫天的尸臭令人作呕。
正要转身时,一只从尸山中爬出来的老鼠在我脚边一溜烟逃走,却因肥硕的肚子而卡在了石头缝里。
我掩住鼻子,盯着那尸山,心中有种不好的预感。
上一世确实有时疫爆发,我虽未感染,却也大致知晓源头是来自于某种鼠类。
人被其感染后便如同活死人般,眼睁睁看着自己的皮肤腐烂脱落,却感受不到疼痛。
我命人在尸体周边洒上生石灰,隔绝其他人的接触,又将此事写了封信,让信使快马加鞭送至京城。
我隐约记得上辈子处理这些尸体的办法是焚烧,但这尸山过于庞大,我担心焚烧时的烟雾也含有毒素,便不敢轻举妄动。
虽说还有这么一个大麻烦,但山匪的问题也算解决了。
6
那日我将山匪头子的头颅带回王府,仲亲王竟在我面前落了泪。
宋濯枝身着素衣,在一旁搀扶着父亲,此刻眼尾也露出点点泪光。
看着她的眼泪,我不知为何胸口一痛,一种从未有过的酸涩涌上心头。
仲亲王用过午膳便要休息,我与宋濯枝一同出了堂屋,在稍显狭窄的廊下并排走着。
仲亲王府建成已近百年,世世代代由不受重视的皇子继承,府中的亭台楼阁皆呈现古朴典雅的气息。
一路上意外的安静,我轻吐了一口气,从怀里掏出一只栩栩如生的草编蝴蝶,递到她面前。
她显得有些惊讶,「戚将军?」
我笑了笑,忽然觉得自己意外的幼稚。
但那又如何。
「我祖父每次从战场上回来时,都会带几只草编的小动物,我比不上他,只会编这一种。」
她缓缓伸出手,我将那只蝴蝶放在她手心,她的眼睛一瞬间变得洇红,晶莹的泪珠沿着脸颊一滴滴滚落。
只见过三次面,她就在我面前哭过两回了,可我却没有升起半分的不耐。
好奇怪。
家里那几个堂兄弟总是被我打哭,可那时候我也没觉得一滴眼泪有这么重,甚至见到他们的哭花了的脸更是叫我涌起狠狠操练他们的冲动。γʐ
而晚.晚.吖不是像现在这样觉得可爱。
「郡主,你怎么了?」
从一旁匆匆赶来的丫鬟惊呼一声,随即转头看向我,目光犹疑,「戚将军?」
「鸣鹊,不得无礼。」ӳz
宋濯枝吸了吸鼻子,别过头不看我,瓮声瓮气道:「多谢将军。」
我摸了摸脖颈,在丫鬟的视线下,略有些心虚地应了一声。
或许是知道了那日发生的事,仲亲王近日常常请我入府赏宴,府中因世子之事带来的悲痛仿佛已经被遗忘。
但我知晓并没有。
我进府勤了,与宋濯枝也亲近了些。
可能是兄长逝世导致,她总是一个人闷在书房,像一枝在冬日逐渐枯萎的绿萼。
我闲暇时便带些街边的小玩意来逗她,也不拘是什么,今日是皮影画,明日便是九连环,再明日便是染色的纸鸢。
自我来后,她也不一个人闷着了,便改为看着我发呆。
丫鬟偶尔也打趣她,「郡主这是有心事了。」
我不知晓她在想什么,她也从不跟我说。
唯有我教院里小厮习武时,她会躲到墙角偷看,我每每练到满身大汗时,她又露出那种微笑的表情。
不懂。
今日又来了封祖父的信,话里话外都是催我回去,但京城的夏日太热了,还是渝州凉快。
仲亲王还将一处院子腾出来,好让我练武。
他真是个平易近人的王爷。
只是有一天,他忽然将我叫至一旁,先是将我夸了一番,又天花乱坠地说起自家女儿的优点。
我糊里糊涂听了半晌,才反应过来他想要撮合我与宋濯枝。
他喝了杯茶,问我,「戚将军意下如何?」
这确实是最好的办法,若我真是男子,想必定能给她一个安稳的家。
可我不是。
面对着眼前满眼期望的中年男人,我拒绝的话语淹没在唇舌之间。
「王爷……可否让我与郡主见一面?」
我知道这样的要求过于无理,但我别无他法。
仲亲王正要皱眉,却听见丫鬟一声惊呼。
「郡主!」
他连忙向旁看去,目露无奈,「濯枝,你……」
「父王。」
宋濯枝从一侧的耳房中走出,她今日穿了一身天青色多褶长裙,银丝线在裙摆处勾出云纹,走动时仿佛步步生莲。
我还是第一次见她这样端庄的穿着,她转过身后,我又愣了一秒。
她冲我福一福身,低声道:「戚将军。」
我连忙抱拳回礼,「郡主。」
「行了,都下去吧。」
仲亲王挥了挥手,临走前又瞪了我一眼,管家为我们隔上了屏风,几人退到门外。
「将军应当也知晓父王之意,」宋濯枝垂下头,发髻上的流苏遮住了一侧眉尾,让她的神色诡秘莫辨,「……父王想让我嫁给你。」
「郡主……」
我踌躇地不敢开口。
「将军若不愿,濯枝便回禀父王,绝不勉强。」
不远处的管家顿时急得满头大汗。
……郡主!
——这世上皇亲国戚多的是,可戚家这样的将门却独独只有一个,我们仲亲王府已晚.晚.吖然落寞,父王也不怕叫人忌惮,想必你皇叔也应当能理解......
——至于你舅舅一家,他们虽与你兄长之事并无瓜葛,但我们两家因这事有了隔阂,再不像从前那般。
——父王自知时日无多,唯有为你寻一个归宿,才好放心,戚小将才貌双全,戚家也是一代忠良……
她低下头,手里捻着什么,一根干枯似枯草的东西从她指缝中露出。
是我送她的那只蝴蝶。
我心中一紧,便脱口而出,「我其实是女子。」
她忽而一笑,如同拨云见日般,脸颊两侧浮现了浅浅的梨涡。
「我知道。」
7
「你知道?」
「对,我知道。」
宋濯枝侧过头,窗外的竹影映在她鬓边,像是只落在荷尖上的蜻蜓。
竹叶沙沙作响,是那只蜻蜓在我耳边扇动它的翅膀。
我看着她的侧颜,记忆忍不住倒回那个冬夜。
街上琳琅满目的商品,小贩走街串巷地叫卖,我和娘亲互相拥抱着取暖,可破旧不堪的外衣依旧遮不住肆意的狂风。
然后,我看到了轿攆上的那位公主。
所有形容华丽的词语都比不上我那日亲眼所见来的震撼。
在一片喜气洋洋之中,她就像一只被绑住翅膀的翠鸟,身上鲜艳的羽毛被贪婪的人类拔掉,还要被等在一旁的野兽吞吃入腹。
可凤冠再华美,霞披再珍贵,也比不上她那双宛如尖刀出鞘的寒眸。
再一恍惚,那两张不同表情的侧脸同时变了模样。
「从一开始就知道。」
她的唇角勾起,刹那间,毫无波澜的古潭一瞬间荡起了潋滟水波,那晃人的笑意几乎将我的心神摄去。
我忙喝了口茶水压了压,这才道:「……但我给不了你孩子。」
她好像听到什么有意思的事情,盯着我半晌,眼神怪异又恍然。
「戚将军是「男子」,不晓得我们女子的想法,我们只要一个归宿便好,不宠妾灭妻、败坏家业,已经是万幸,至于子嗣之事,连戚将军都不着急,我又有什么急的?」
「这……」
我迟疑了。
平心而论,我对她有着自己都难以言说的保护欲,我将其归结为上一世的执念。
我虽已然参军,也暂且将匈奴击退,但这短暂的和平不可能长久下去,唯有将匈奴单于铲除,才能为大周换来永世的安稳。
若是在我上战场时,她嫁做他人,哪怕我功成回朝,想必也不会多么痛快。
可我身为武官,又常年在外,她便只能待在那三尺宽的楼台之中,日复一日静静等候夫君的归来。
我低声道:「只怕委屈了郡主……」
她抬眸看我,「能嫁给戚将军,就不算委屈了。」
我张张口,不知为何脸颊竟有些发烫,反倒不敢与她那双能看透人心的眼睛相视。
她忽而想起什么,从袖口掏出一枚虎纹玉扳指,似是用一整块墨玉雕刻而成。
「这是太上皇留给我父王的,父王说日后传给我的夫婿……你若是戴上晚.晚.吖这扳指,就算我半个宋家人了。」
我想了想,「怎么戴?」
她遮住我的袖子,隔着手帕捏住我的手,拇指传来温凉的触感。
我抬起手看那扳指,唇角不自觉上扬。
感觉到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