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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夏脸色一白，垂下头去。

她在卫桓眼里一直只是个脏东西罢了。

她撑着身子起来，晃了好一会儿才站稳了，一步步走到浴缶之旁，见卫桓仍旧负手立着，好似没有半分回避的意思。

小夏的双手在破烂的袍袖中紧紧绞着，也迟迟不肯再动。

那人凝眉，“磨蹭什么？”

第54章烙印

小夏低垂着头不说话，硬着头皮在原地僵持着。

那人好似意识到什么，竟转身走了，踩着厚厚的羊绒地毯，将推拉门猛地一关，发出“砰”得一声重重的响。

骇得小夏一激灵。

待果真不见了那人的身影，小夏这才试着褪去早就褴褛破烂的衣衫。

只是过了这许久，每一处伤皆与里袍粘连在一起，因而褪下来就分外地难。有的伤处分明已经微微结了痂，此时又被带出新的血渍来。

小夏疼得一头冷汗，毫无章法的鞭痕看起来十分可怖，旦一进兰汤，立时被浸得生疼。

想到险些被裴孝廉丢下湖中，想到挟持公主出逃，想到马车一翻重重地撞上了额头，想到卫桓那一巴掌，那重重的马鞭，那险些将她撕碎的青狼，那一滴滴往下淌的鼻血，小夏仍旧肉跳心惊。

兰汤渐凉，却没有衣袍可换，可此处是青瓦楼，是那人的卧房，没有衣袍小夏是绝不敢从浴缶出来的。

又疼又冷迫得她不得不抱紧身子，依旧不住地打着冷战。

也不知多久过去，那道门才推开，那人走了进来，扔给她一件长袍。

是他的长袍。

但摸上去轻柔软和，与那个冰冷阴鸷的人大不一样。

那人倒也算是个君子，自顾自在案前翻阅书简，连一个眼风都不曾朝这边扫来。

小夏背着身穿好衣袍，那人足有八尺多的身量，他的衣袍也实在宽大，小夏身形清瘦娇小，这领口几乎要挂在肩头，再往下看去，脚下还拖着长长的一大块。

尤其。

尤其没有抱腹。

胸前空荡荡的。

她不得不抓紧领口，防止领口掉下肩头将初初长成的胸脯暴露在外。

她虽然小心翼翼，素日里衣袍也都包裹得严严实实，但想来已有两回在他面前衣衫半露，这“抓紧”竟好似自欺欺人。

她料想卫桓必以此来讥讽她。

讥讽她“天生就是做营妓的料”。

心里惴惴，脑中却偏偏把最坏的事情轮番上演了一遍，越想心里越不得安宁。

她也料到今日的青瓦楼必有一场暴风骤雨。

忽听那人命道，“过来。”

小夏心头猛地一跳，却躲无可躲，一手攥紧领口，一手攥紧衣摆，低垂着头慢慢挪了过去，开口时倒是毕恭毕敬的，“公子吩咐。”

那人竟问，“还疼吗？”

旧伤未愈，又添新伤，他下手又重，怎会不疼。

但小夏只是说，“不疼。”

他笑了一声，听不出喜怒，辨不明情绪，“这般硬的性子，可不是什么好事。”

小夏紧紧咬着唇，到底不敢说什么。

她惯会察言观色，可也深知自己这吃亏的性子，到底是不肯示弱告饶。

他温和命道，“跪下。”

小夏心里惧他，老老实实奉命跪了下来，那宽大的袍子立时向两边岔开，露出一对白皙纤细的膝头来。

小夏仓皇掩饰，悄悄拽住衣摆企图盖住双膝。

她这可怜又可爱的举动尽数落在那人眼里，那人低笑一声，冲外命道，“来。”

廊下的人早就准备妥当了，闻言忙推门抬进一方双耳黄铜炉，其中燃着兽金炭，还有一支铜制长柄，顶端浑圆，也不知是什么物件儿。

但必不是什么好东西。

小夏心中惴栗。

那人慢条斯理地拿起长柄来在眼前打量，片刻笑道，“你可知这是什么？”

他不常笑，他笑起来的时候原是十分好看，此时却令人脊骨生寒。

小夏暗咬着唇，一声不发。

那人嫌她不言，声量便比方才微微重了几分，“说话。”

她垂下眸子，“奴不知。”

长柄浑圆的顶端朝她伸了过来，那是一枚“许”字篆刻烙印，因在炉中烧了好一阵子，此时滋滋冒着白烟，看着很新，似乎从未用过。

卫桓挑眉笑道，“亲自为你刻的。”

小夏心里一滞，她猜到卫桓要干什么了。

上一回在茶室未能刺下的字，这一回定然躲不掉了。

小夏双眸泛红，长睫翕动，“公子，奴知错了。”

“嗯？”卫桓不经意间抬眸，似是十分诧异，“何错之有？”

小夏的声音愈发低了下来，“奴不该挟持公主出城。”

那人冷目灼灼，在她身前跪坐，命道，“脱了。”

小夏脸色一白，紧紧地掩住领口，仰头看他时眸中水汽弥漫，声音抑制不住地打着颤儿，“公子不要......小夏再也不敢了......”

那人深邃的双眸阴郁不明，含着七分难掩的偏执，说出来的话刻薄地冷，“去营中，还是烙大印，自己选。”

小夏心中刺痛，却说不出一句话来，只是含泪摇头。

却听那人笑道，“你既侍奉过沈晏初，还在乎什么颜面？”

小夏不知道侍奉过大表哥和颜面有什么关系，她的泪珠不停地滚落，神情哀恸地求他，“公子开恩......小夏再也不敢了......”

但他微蹙着眉，没有半分动摇，“那便去大营罢。”

小夏怔然跪着，她想，到底对一个人有多嫌恶，才会下出这样的命令来。

她不知道。

但她知道，卫桓必是对她厌恶透顶了。之所以留她一命，不过是要逼她亲眼看着燕国的铁骑踏平魏国罢了。

室内一时僵持下来，没有一点声音。

她只听得见自己心跳如枞金伐鼓。

她抹了泪，松了手，那宽大的领口顿时滑下肩头，露出血淋淋的鞭痕来。

她低垂着头。

余光瞥见那枚云纹玉环。

将将抹完泪，心里又开始发酸，想哭却又极力克制着自己的眼泪。

那人拈起玉环，随口问道，“谁给你的？”

小夏哽咽，“母亲留的。”

那人笑了一声放下了玉环，继而按牢了她的肩头，那滚烫的“许”字烙印稳稳地烙了上去，白皙的肌肤一时间生烟作响。

小夏痛呼一声，血色尽失，却死死咬住嘴唇，即便浑身打起了寒战，却连一声都没有吭。

缓过气来已是良久之后了，她垂头看去，肩头的篆刻“许”字红得似要滴出水来。

满心里都是再无脸见大表哥了。

那人伸手在“许”字上轻轻摩挲，似在欣赏自己的杰作。

他的指腹微凉，她瑟瑟打着寒战。

他说，“我的。”

是了，那是他亲自烙上去的字。

但他显然不是这个意思，因为他说，“魏俘，你是我的。”

是了，她是他的俘虏。

他拉上了她的袍领，修长的指骨在她颈间摩挲，他俯下身来，温热的鼻息喷到她的脸颊，他离她极近，他身上的雪松香清晰可闻。

他轻声垂询她的意见，“此处拴上铁链，定会很好看罢？”

小夏长睫翕动，不敢说话。

他垂眸仔细打量着她，从额头打量至眉眼，再从眉眼打量到鼻尖，最后目光落至那丰润的朱唇之上。

面颊苍白清瘦的人，那唇却不点自朱。

“嗯？”

他抬起了她鹅蛋尖儿一般的下巴，益发靠近她翕动的唇瓣。

春意阑珊，云倦瓦凉。

他眸色微乱，喉头滚动。

小夏屏声敛气，意乱心慌。

她的声音低若蚊蝇，“奴不再逃了......”

“是么？”

那人轻笑一声，垂睫定定地凝视她，随即是什么哗啦一响，他已反手从榻脚处扯来一条粗重骇人的铁链，“自己挑个地方。”

第55章公子不要锁小夏

小夏惊惧交织，一步步往后退着，可这卧房只有这般大，她又能退到哪里去。

她的哀求声仿佛已不是自己的，“公子不要......小夏是公子的俘虏，小夏不会再逃了......公子不要锁小夏......”

小夏一步步退着，砰得撞上了那一人高的连枝烛台，哗啦一下摔掉下许多长蜡。

很疼。

她的伤口拉扯得很疼。

她的脊背亦是撞得钻心地疼。

那人不慌不忙地迫了上来，轻巧巧地便踩住了她的袍角，她紧紧掩住领口，又慌乱地扯着衣摆，企图将暴露在外的小腿儿全都遮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