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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凡你是个无恶不作的妖怪,我都没那么操心。就怕你和你娘一样轴,非得给凡人报什么恩,把自己的命搭进去。」
她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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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走了几日,能看见远处一点炊烟。
这是找到村子了。
我预备在这里补给食水,然后到更南边去。
还没等我再走前两步,闹腾的声音传来。
转过路口,有个妇人半蹲在路旁。一群面黄肌瘦的人围着她。
有妇人有小孩,有一些残疾的老男人。
壮年男子,却一个都见不到。
我心中诧异,同时提起了十二分警惕。
那妇人忽然脚跟一软,就向旁边倒去。
一个老妇大叫起来:「快扶住她的腰。」
身边带着两个小的,我本来不欲节外生枝。
但是这几个照顾生产的,眼看着帮不上忙,我犹豫再三,终于还是开口说:「不如让老婆子我看看吧?」
「你是什么人?」
一个残疾的老男人问道。
「我是个接生婆。」
我说着,伸出纤长的手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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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妇人的情况我一探便知。
胎位正常,就是妇人的产道比较狭窄,恐怕要吃许多苦头。
她听完我的话,忽然拽紧了我的袖子:「我要保住这个孩子,求求你。不论如何,我都要保住这个孩子。」
我是个接生婆,主人家说什么,我就做什么。
我已经拿出了剪子,比划再三,还是忍不住说:「你可要想好,最坏的情况,就是你生不出来,我帮你使一剪子。但是这一剪子,你恐怕活不成了。」
旁边的老妇人面露不忍,对我说:「她呀,就是想给亡夫留个后。
「你看我们这里,没有成年男子吧?都被征去打仗咯。前段时间吃了败仗,一茬一茬地死人,她的郎君也没能回来,这是她郎君的遗腹子。」
我张了张嘴,随后皱着眉头劝道:「你要晓得,当下的年景,小孩若是没了爹娘,又能挨过几时?你纵然想着为亡夫留后,可我看你却是在干傻事。」
妇人被产痛激得面目狰狞,眼角流出不甘的眼泪。
「没有别的办法,须得你保持体力,坚持到孩儿出世。老婆子我现在就帮你拓宽产道。」
我从挎篮中提出一柄宽头镊子。
这时,小人参精忽然往我手里塞了一样东西。
是一块黑乎乎的茎。
我立刻明白,这是当初千年人参精给我吃过的。
来不及多想,我赶紧给妇人喂下。
她顿时有了力气,开始使劲。
我们从白天忙活到后半夜,孩子才生出来。
这个村穷得连盏油灯都没有。
寻常百姓的眼睛到夜里本来就不好使,这下两眼一抹黑,只会帮倒忙。
我让他们尽数回屋,自己凭着经验,反而熟练地帮妇人收拾了首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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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后我们暂时在村里落了脚。
妇人没有别的招待,用桑叶泡水给我们喝。
她不好意思地低下头:「恩人请稍等几天,我给恩人凑点水米,好让恩人在路上吃。」
我说:「不烦你操劳了,你还要带孩子哩。我们几个装上水,摘几个野果子就走。」
说话间,小哑巴忽然闯进来,焦急地冲我比划。
我真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领会不了他的意思。
小人参精见状,开口道:「远处有马蹄声,许多马,还有人的声音,朝我们这里来了。」
我晓得这是她作为妖怪,天生感觉敏锐。
不疑有他,我连忙追问:「离我们这里还有多远?」
小人参精支起脑袋想了一会儿:「离我们还有一个山坳坳吧。」
我踱起步来。
不管来的是兵是匪,对我们而言都非善类。
常言道,匪过如筛,兵过如蓖。
遇上他们,就是不死也要脱层皮。
「我们走。」我冲二人喊道,转头又对妇人说,「你们要是信得过老婆子,也赶紧避难去吧。」
她顿时从草席上站起身,出门就要和村人商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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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的动作已经算得上十分迅速,几乎是舍了家当就跑。
一路上,大气不敢出一个,只蒙头赶路。
惶惶如丧家犬。
唉,可不就是丧家犬么。
不过两条腿终究是跑不过四条腿。
没出一里地我们就被追上了。
只听得「哒哒」声由远及近,地平线上先是出现了一杆破旗,随即钻出一整队兵马。
当头的官兵一勒缰绳,长吁一声,停住了马。
剩下的人便将我们团团围住。
我瞧得,他们身上的甲胄已经溃烂,武器也多有破损,心中不由得一沉。
我们遇见的,大概率是吃了败仗之后的逃兵。
他们为了生存,行事无所顾忌,要么残杀老幼,要么劫掠粮食。
一个面容瞿瘦的官兵胸中振出尖锐的笑声:「他娘的,我就说桌子上的野菜都还冒着热气,人一定没有走远,小子们,今天可算开荤了!」
有眼尖的,早就看见妇人手里抱着的婴儿,着急忙慌地说:「锅上烧口水来,那个小孩可得用火细烹。」
妇人一听,吓得几乎昏死过去。
村民中有个老妇慌不择路,就要往外逃跑,当场被乱刀砍死在地上。
剩下的人进也不是,退也不是,跌坐在地上,嚎啕大哭起来。
「哭你娘的,叫人听了心烦。」
当头的官兵手起刀落,砍了几颗泪痕还挂在脸上的脑袋。
「谁敢再哭,我就先送他上路。」
众人的眼泪又被硬生生憋了回去。
小哑巴忽然比划起来,嘴里甚至发出「嗬嗬」的声音。
小人参精则偷偷拉住我的衣袖,对我说:「阿婆,后面还有一队兵马,人好多,比这群人还多。」
话还没说完,当头的官兵骑着马慢慢地踱到我们跟前,拿刀一指:「交头接耳什么?」
他马上就知道我们在说什么了。
大地传来十分明显的震感,尘烟滚滚就向我们袭来。
那官兵大惊失色:「不好,有追兵!」调转马头想要越过我们逃窜。
破空传来「咻咻」两声。
他从马上栽了下来,露出背上几只尾羽还在颤动的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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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哑巴一看见那箭,急得像脚下踩了热油,连连打手势让我们快走。
可是这当口哪里还跑得掉?
新来的人马很快就把我们连同先前的败兵残将一起围住。
「怎么才这点人?」
说话人应该是个头领。
他头戴兜鍪,身上的甲胄由金属扣连环套扣而成,看样子,是北方的制式。
老婆子当年的郎君被抓时,有幸见过一次。
「这些人头提回去,军功怎么够咱兄弟分?」说着,头领身下的马不耐地打了个响鼻。
他又问:「这群南朝溃兵收拾完没有?」
身旁一个小兵就上前回话:「都被我们乱箭射死了,尸体就躺在地上。」
他「啧」了一声。
那小兵就出主意说:「咱们不如把这些流民一齐砍了,凑个数。这样军功就够了。」
他思索片刻,没有做声。
得了默许,小兵便领着其他人,走向我们。
只见他们手上的肌肉鼓起,一使劲,刀光化成白练。
我不由自主地闭上了眼睛,满脑子只想着,万事休矣。
却听见「铮」的一声,是刀刃砍在刀刃上的声音。
再睁开眼,我发现小哑巴不知从哪里捡了把刀,和他们缠斗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