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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坐的那么近，却又遥不可及。

半晌，江颂雅才压下心头的苦涩，默默端起了碗。

再无言。

因为今天不用出工，她吃完饭便抱着厉远霆和吴秀芳的衣服去了河边。

自从跟厉远霆结了婚，她就从知青点搬了出来，跟村子里的人也熟络了些。

河边。

带着头巾的女人三三两两聚在一块，边聊天边挥着棒槌洗衣服。

见江颂雅来了，所有人的视线立刻投了过去，高声调侃。

“呦，今儿个太阳是打西边儿出来的？营长夫人居然出来干活了！”

“可不是，咱们就没她不干活没工分也有饭吃的好命！”

“自家男人在外头保家卫国，她倒好，跟别的男人鬼混，呸！也不嫌丢人！”

一句句嘲讽刺的江颂雅脸色发白，但她没法辩驳，上辈子，她的确犯了不可饶恕的错……

她只好装作没听见，闷头洗衣服。

众人有些诧异。

换做以前，这心高气傲的沪南知青就算不骂人，也会甩来几个鄙夷的眼神，今天怎么跟打了霜的茄子似的？

虽然已经秋末，河水还不太凉。

江颂雅正洗着最后一件衣服，这时，穿着老青色棉麻衣，梳着油亮麻花辫的唐婉艳挎着盆走了过来。

“嫂子，你也来了啊？”

女人蹲了下身，一双丹凤眼含着似有若无的轻视和嫉妒。

江颂雅蹙眉，唐婉艳是吴秀芳妹妹抱养的孩子，一直都喜欢厉远霆。

而且上辈子她和曹明华走到一起，唐婉艳怂恿的功劳可不小。

她没搭理。

但唐婉艳却厚脸皮凑了上来，抬手就拿起盆里的军装：“志刚哥说你是城里知青，身娇肉贵的做不了什么粗活，还是我来吧。”

江颂雅脸色瞬间难看，抬手抢回衣服。

“不管城里还是乡下，在这儿都一样，况且你还没出嫁，帮我男人洗衣裳不合适。”

唐婉艳被呛的一僵。

见江颂雅收拾东西准备走，她立刻压低声音：“昨晚你不是跟曹明华约好了去小树林，怎么突然跑了？”

江颂雅皱起的眉又拧紧了些许，没有理会。

唐婉艳立刻恼了，按住她的盆沿：“江颂雅，你什么意思？”

江颂雅目光一凛：“你有关心我跟谁去小树林的心思，倒不如好好学学算账，免得年终结算时又少算别人工分。”

唐婉艳的脸霎时一阵红一阵白。

去年她帮生产队算账，结果出了错，知青们少了整整三百多工分，钱少了不算，饭票菜票都被扣了，闹了好一阵，最后还是厉远霆出面摆平了。

也因为这事儿，她被知青们骂了一年。

眼看江颂雅起身要走，唐婉艳正要开口，却瞥见一抹军绿色朝这来。

江颂雅挎着盆子准备回家，身后突然传来‘噗通’一声，紧接着有人叫喊：“有人掉河里了！快来救人啊！”

转过身，竟看见唐婉艳在水里扑腾！

没等她反应，就看见不知道什么时候来的厉远霆跳了下去，把人给救上岸来。

想起他的腿伤，江颂雅心瞬间提了起来，慌忙放下盆子想上去帮忙。

不想厉远霆躲过她的手，拧眉看着被冻得全身发抖的唐婉艳：“好端端的，怎么掉下去了？”

江颂雅还没来得及失落，便见唐婉艳含着泪，当着所有人的面控诉——

“嫂子，就算你不乐意我说你昨晚跟曹明华钻小树林的事儿，也不能把我推下水啊！”

第3章

一石激起千层浪。

江颂雅只觉周围人的目光锋利了许多，但远敌不过厉远霆骤冷的眼神。

她沉声驳斥：“你胡说什？我根本没碰你！”

唐婉艳立刻哭了，抓住厉远霆的胳膊哭诉：“志刚哥，我劝她为你着想，不要跟曹明华那个流氓不清不楚，谁知道她恼羞成怒，不仅骂我多管闲事，还把我推了下去……”

听着这颠倒黑白的话，江颂雅气的面红耳赤，更悔自己上辈子识人不清，被这样两面三刀的人利用。

望向厉远霆，只见他黑着脸，把唐婉艳扶起来：“我送你回去。”

“志刚哥，江颂雅她……”

“行了！”

男人一句满含气势的低斥，让在场的人都不由发憷。

唐婉艳才反应过来自己的话也丢了厉远霆的脸，忙收了声。

江颂雅僵着，想再解释几句，却看着厉远霆带着唐婉艳擦肩而过，从始至终，一个眼神都没给她。

无力像无数蚂蚁一寸寸啃噬着心，痛的她唇舌相颤。

可再想起上辈子的自己的过错，痛楚慢慢被压下。

她之前做错了事，一时半会儿也很难叫厉远霆相信自己。

以后她好好改正，相信他会慢慢相信她的。

几番深呼吸，江颂雅才咽下压抑的情绪，收拾衣服回家。

一进家门，便见吴秀芳正晾着挖来的野菜。

“妈。”她轻轻叫了声。

吴秀芳睨来一眼：“又是做早饭又是洗衣服，装的这么勤快，你不会又闹幺蛾子了吧？”

带刺的话让江颂雅一噎，却也没计较。

婆婆向来刀子嘴豆腐心，话再难听，平时吃穿从不少她的。

再想起上辈子自己的错误，她软下语气：“对不起，以前是我不懂事，往后我每天都会把工分挣满，让您少操些心。”

吴秀芳拎着竹篮，回头见鬼似的看向江颂雅。

这还是她看不起乡下人，平时恨不得用鼻孔看人的儿媳妇吗？

居然主动道歉？！

江颂雅晾着衣服，余光却看着身边的吴秀芳。

只见对方不自在地啧了一声，别扭地挥挥手：“你要真想好好过日子，就趁早跟志刚生给我生个大孙子！”

“从结婚到现在，志刚休假回来都睡厨房，你们一直分房睡像什么样子！”

闻言，江颂雅面颊一热，可随之而来的便是难言的无奈。

她能嫁给厉远霆，是因为吴秀芳主动来帮他提亲。

上辈子她想着嫁给厉远霆就能少受些农活的苦，而且从见他的第一眼起，她就喜欢上了他，所以欣然接受。

可婚后，厉远霆始终都冷冰冰的，也没有半点要碰她的意思……

见江颂雅不说话，吴秀芳以为她不乐意，当即拉下脸：“我明早要是还看见你一个人从屋里出来，就别想再做我儿媳妇！”

说完，提着竹篮进了屋。

江颂雅站在原地，心绪复杂。

天渐黑。

远处时不时传来狗吠。

江颂雅拿着下午去公社卫生院拿的药酒，在院子里徘徊了半天，最后才下定决心踏进厨房。

恰好见床上的厉远霆卷起裤腿，结实的小腿肌肉线条硬朗，但腿肚子上一掌长的伤疤很是狰狞。

她记得，那是他去年执行任务时为了救人留下的。

江颂雅目露心疼，上前蹲下就要帮他擦药：“这是我下午去卫生院拿的药，我帮你……”

“不用。”

厉远霆冷然回绝，从枕头下拿出一块药膏贴，撕下后贴在受伤的膝盖上。

面对男人一次次的拒绝，江颂雅难受却又无可奈何。

再想起上午唐婉艳落水的事，她不由捏紧了手里的药酒：“唐婉艳是自己掉进水里的，而且我……”

“你怎么样我都不想管。”

江颂雅一哽，还没缓过神，又听厉远霆甩出一句驱逐：“出去。”

她神色微滞，想起吴秀芳说的话，心跳逐渐不再受控。

煤油灯的昏暗光亮中，她忐忑而腼腆地轻问：“今晚……我能跟你一块睡吗？”

第4章

空气骤然凝结，江颂雅全身紧绷，几乎能听见自己的呼吸声。

厉远霆拧着眉，再一次驱赶：“出去。”

她心狠狠一揪：“可我们是夫妻，夫妻睡一起不是天经地义吗？而且妈也想早点抱孙子……”

“别让我再说都三遍。”

冰锥般的话语刺在江颂雅心口，疼的她掌心发颤。

在男人冷冽的凝视中，她狼狈地走了出去，‘砰’的一声，身后的门立刻被关上。

夜风扑在身上，寒凉刺骨。

她看着的药酒，苦涩一笑，被丈夫赶出房，两辈子里还是头一回……

次日。

因为怕被吴秀芳看见自己和厉远霆还是分房睡，江颂雅天不亮就起床，准备出早工。

刚从屋里出来，便见穿戴整齐的厉远霆拿着镰刀也从厨房出来。

“你去哪儿？”她下意识问。

厉远霆看也没看她，径自走了出去。

江颂雅目光渐黯，垂眸也去上工了。

却发现厉远霆跟她方向一致，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他应该是帮吴秀芳上工。

秋末，露水浓重。

几十亩的二季稻田金灿灿一片，田里已经有知青和村民干活了。

见厉远霆下了田，江颂雅也卷起衣袖，朝之前帮自己干过活的女知青走去，帮她接过沉重的水稻：“我帮你码好。”

谁知对方直接侧身，躲开了她的手：“别，我可没那福气。”

说着，又瞥了眼不远的厉远霆：“想在你男人面前装勤快就回家去装，免得在这儿受了伤，又说别人欺负你。”

“就是，江颂雅，看在咱们都是一起来插队的份上，你能不能检点些，别丢了咱知青的脸，还耽误咱们返城！”

夹杂嫌恶的埋怨刺的江颂雅脸色泛白，她下意识看向厉远霆。

他弓着腰，一茬茬收着稻子，冷漠的像根本没听见。

可想到自己的坏名声，她现在也没资格指责对方什么。

撇开低落，她埋头干起自己的活。

这一忙，就是半月。

在这期间，厉远霆都没跟江颂雅说过一句话，吴秀芳也时不时抱怨几句，江颂雅都默默受着。

农闲时，江颂雅去田里捡稻穗，虽然不多，但每次也够一锅米汤。

这天，她揣着捡满稻穗的袋子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