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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料到我话音刚落,花阿姨就急了:「想生儿子也没错呀。」
「老李跟我说了,前些年你妈顾着你,不肯生二胎,后来你妈做过子宫全切手术,已经不算女人了,你都不知道你爸有多遗憾。」
「你这孩子,可不能自私地想问题。」
我的眼皮狠狠地跳了一下,下意识地就站了起来,沉声道:「你说什么?谁不算女人?」
这时花强凑在门边,「妈,你别乱说话,她该治你了,哈哈!」
花阿姨自知失言,脸孔涨红,语气放软了些:「我又没说错,没了子宫,就生不了孩子,跟男人有什么区别?」
她是怎么有脸,当着我的面,用绿茶的语气,讲我妈的坏话的?
见我气得脸色铁青,我爸蠕动了半天嘴唇,冒出一句:「你们别吵了……」他先满怀愧疚地看了我一眼,紧接着又看了一眼花阿姨,别别扭扭地小声说:
「这孩子不说我都忘了……她妈确实把那个当嫁妆的……」
花阿姨脸色微微一变,我爸立场变化之快,让她一瞬间没有调整好表情,只一双眼珠子滴溜溜地在我们之间转来转去,也不知在打什么主意。
或许她看出了我此刻的抗拒心理,也不愿恋战。半晌,她才不阴不阳的掉出一句:「呵呵,那是阿姨冒昧了。」
我爸的脸色也不太好看,他俩一前一后走了出去。
只是预感告诉我,这件事没有那么快结束。
04
或许是白天思虑过重,加上半夜下起了雨。
我冻醒了。
每寸骨头仿佛都结了冰,额头上也湿漉漉的,分不清是水还是虚汗。
我拿起杯子去倒热水,猛一起身,胸口里面仿佛有面大鼓在擂。
咚——咚——咚——
拖着虚浮的脚步走到储藏间,我打开橱柜找感冒冲剂,这还是我妈在的时候养成的习惯。
她会把每一种保健品、药物,通通贴上便签纸,整整齐齐地叠在橱柜里。
她刚离开没多久,这些药物还能用。
只是看到我妈熟悉的字体,和码得一层层的药盒,鼻子忽然就酸了。
其实我妈离开的这几个月,我好像丢失了悲伤功能,只有条不紊地完成了所有的后事,没有怎么哭过。
但总有一个瞬间,才让我真实的意识到她不在了。
我擦掉眼泪,然后拿起一盒贴着粉色便签的感冒药,仔细看了看上面的「一次两颗,温水服用」的字样,轻轻抚摸着。
然后慢慢地合上了橱柜。但是就在这一瞬间,好像有什么被我忽略了。
我烧了一壶热水,期间一直回忆着这份怪异的直觉。
直到正在往杯子里倒热水的时候,我才像被烫了手一样清醒过来,急忙重新打开了橱柜。
那两盒蓝色包装的鱼胶,就静静地躺在橱柜的角落。
这是之前我妈在的时候,我托朋友买的上好鱼胶,一盒 1600,我不小心说漏了嘴,我妈知道后怎么也不舍得吃,就放在病房。
然后——不见了。
我妈因此痛惜了很久,她以为是被其他病人偷拿了,还一遍遍的红着眼睛跟我说:
「都是病人……都是病人……怎么会有这样的人呢……」
「可怜了我姑娘的一片心……」
当时我劝她没事,但如今想来,我妈的单纯,让她低估了人性的恶。
这个贼,可不是在家里吗?
……
我轻轻地敲了敲我爸的房门,来开门的是花阿姨,她背后,我爸正躺在床上鼾声如雷。
我努力保持微笑,「你来。」
她迷迷糊糊地跟我到储物间,我指着鱼胶,「哪来的?」
她愣了一下,然后梗着脖子:「我淘宝买的,怎么了?」
我点点头,「好,给我看看订单。」
她眼神闪躲,捏了下衣角,「我,我记错了,是你爸给我买的。」
我一步步靠近她,她下意识后退,我深呼吸一口,最后问道:「他给你买的?是他偷的吧!」
花阿姨的脸终于慌乱起来。
而我也终于忍不住,用能震醒全家人的音量怒吼道:
「什么新老伴?」
「你们他妈的早就搞在一起了吧!」
05
当晚我就离开了家,找朋友何清清借宿。
我敲开门的时候,她吓了一跳:
「woc,真真,凌晨三点,你怎么哭得像个鬼一样。」
我把事情原委一五一十跟她说了,她怒发冲冠,「什么心机老三儿,摆明算计了你的家产来的。看你爸傻,看你是女孩好欺负。」
我默然点头。
她接着又数落了一会,然后提醒道:「清清,情绪解决不了任何问题,你们的家事我不方便多说,但你妈不在了,我们二十年的姐妹也算半个家人。」
「我站在作为律师的角度,必须告诉你,你爸跟你妈农村出来打拼,这些家业,可不能白白让人算计了去!」
我点点头。
花阿姨这种初次见面,就有敢跟我要房产的「魄力」的人,又贪又坏,摆明心术不正。
跟有妇之夫,在他妻子绝症的时候搅合在一起,更不是良善之辈。
我擦了擦泪,轻声说,「我不是发泄情绪,只是我真的想不明白。」
「我妈为家里付出了一辈子,为什么我爸一点都不挂念她的利益?竟然要把她攒下的东西都拱手让人!」
何清清一边给我铺床,一边冷笑了一声:
「因为,想得到称赞的女人,最后也只会得到称赞。」
我愣住了。
她回过头,眼神复杂:
「真真,你还不明白吗?」
「在东亚的环境里面,很多女人被爱的入场券是你需要做好你的事情,生孩子、做家务等等。」
「所以很多女人一直在自证自己的『好』,然后来换取一点爱。」
「包括你妈,她也是,以为自己扮演好『好女人』的角色就能得到尊重和爱,但作为看到了她身后事的孩子,你又感受到了什么呢?」
我低下头。
因为我只感到了不寒而栗。
我忽然想起,我爸这些年从来不管家里的事,常和朋友喝酒到深夜才回来。有一次,他吐在了我妈身上,娇小的妈一边把他扛到床上,一边哭着把所有的东西都洗了一遍,一直忙活到早上六点。
在那个清晨,我爸睡得很香,而我妈号啕大哭,我问母亲哭什么。她说她只是在想,这辈子是不是就完了。
所以母亲提出过离婚,但爸不以为然,他觉得:你怎么可能离得开我?
事实确实如此。
到最后,妈规训了自己。她说我还太小,为了孩子。
她说女人都是这样过来的。
她说如果下一个男人还不如这个呢?
但如果她为自己活过,而不是为了家庭,是不是有更多社会资本来替她抵抗命运?
除了家庭,她什么都没有。
所以即使爸出轨,她也睁只眼闭只眼,自愿当家里那杯男人离不开的白开水,容忍他在外面寻找「可乐」、「雪碧」、「啤酒」;
即使爸吃喝用度都浪费,她也勤俭持家,重病都不舍得吃昂贵的补品;
即使爸跟她不是一条心,她也兢兢业业的攒下了家业,直到——
她一去世,这个家就被其他女人算计上了。
妈做了一辈子的好女人。
而我从她身上却看到的全是悲哀。
如果打破让人认可的枷锁,去发疯你才能得到你想要的东西,才能去疗愈自己,发疯好像也是一个好的开端。
我决定这么做,绝不能让妈的一切被人夺去。
06
一连半个月,我爸一个电话也没给我打。
也不知是没脸见我,还是不在乎。
也正好,我正在清算家里的财务状况,也无暇顾及那一家子。
直到这天傍晚,他才灰头土脸地找到了清清家。从小到大,我离家出走都是来这里,他仍然门儿清。
我猜他要跟我道歉,或是喊我回家。
然而他只是低下头,跟我说:「差不多就行了,明天早点回家,拿点东西哄哄你花阿姨。」
我怀疑我听错了。
他说:「那天晚上,你花阿姨被你一吓,心肌炎都犯了,住了一个多星期的院,我一直看着她,没跟你计较。」他叹了口气,「你花阿姨还说,不跟孩子吵,毕竟是我们不对。」
那可不就是你们不对吗?
爸垂下头:「姑娘,别恨爸,我对你妈照顾到最后,也算尽了责任了。」
「我对她早就没有感情了。」
我攥紧了手指。
我爸见我面色不对,转移了话题:「真真,不说这个了。找你还有个事儿,你在北京这些年,还是大厂,攒了不少钱吧。」
换做以前,我肯定要问他有什么难处,而此刻,我只是不阴不阳的看着他,不作声。
他挠挠头,打开手机,里面好几个对话框,都是几十个六十秒的语音,随手点开一个,就是言辞激烈的追债。
我愣住了:「这是?」
我爸脸色发白,埋怨道,「还不是那天你说不分房子,你花阿姨不乐意,让我拿了三十万给你哥付首付。」
「花强说他有个办法几天就回本。比三十万还的还多。」
我说:「然后呢?」
他眼睛亮了一下,又熄灭:「他认识的各种朋友多嘛,让我来给他们坐庄,都是一些大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