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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叫什么？”

　　“夏夏啊。”方云彻有点诧异，压低嗓音，神秘兮兮的指指门口，“怎么？你们还没有互相认识过吗？”

　　一时没回答，高歌表情不太明朗。

　　“夏医生是从国内来的无国界医生，女孩子一个人在这边，不容易，而且……”方云彻下颌轻抬，“人家照顾了你这么久，还任劳任怨伺候你吃喝拉撒，别总给人家使坏了，谁给你的勇气打光棍儿还那么理直气壮，怜香惜玉懂不懂……”

　　高歌深感晚节不保，这事无从细说，解释不清反而越抹越黑，干脆半声不吭。

　　方云彻看着他沉默不语，总觉得哪里有点怪，却又说不上来，一向不甘示弱的高歌今天怎么有些魂不守舍的。然而他只当是女人见得太少，完全没意识到有何不妥。

　　方云彻不怀好意地使劲拍他后背，“好好想想怎么善后。”

　　高歌结舌，差点被方云彻拍出一口老血，打开他胳膊，“光想着别人了，那我呢？探望病人总不能空手来吧？”

　　方云彻两根手指从裤兜里勾出一串钥匙，在他面前晃了晃。

　　“这什么？”

　　方云彻抛给他，对手默契接住。

　　定睛一瞧，高歌又询问地瞪回去，车钥匙？

　　方云彻点头，“接你回家。”

　　“可我要后天才能出院……”

　　“所以后天你自己开回去。”

　　高歌的脸立马臭成了咸菜色，扬了扬裹成粽子一样的右手，“就这？方云彻，别忘了你的转业报告还得我签字呢。”

　　“不是你让我走的么，想让我留下？容易啊！”方云彻坏笑：“腿不是还健在吗，实在不行，你可以考虑徒步，我看好你。”

　　“我……”高歌扬起右手，企图一胳膊给他呼过去，被方云彻敏捷格挡住。高歌不再跟他闹，“车我开走了，你呢？”

　　“中队长同志，调令下来了，回国处理些手续。一会儿有一趟从这里起飞回国的民航客机。”方云彻脸色一变，掩饰不住的歉意，“抱歉，这顿得我先请你了。”

　　凭借对多年战友的了解，高歌会意，这是他们在部队考上指挥学校时就定下赌约，谁先退伍谁请客，现在看来高歌赢了，但他却怎么也高兴不起来。

　　高歌望着病房吊顶，目光黯淡。

　　或为了不辜负等他的女友，也为了不让年迈的父母再担惊受怕，副中队长方云彻训带完今年的反恐选拔就要转业了。

　　方云彻忘不了，在他最纠结最煎熬的时刻，是高歌拍了拍他的肩膀……

　　“咱们不一样，谁说退伍了就不是兄弟了？说不定以后警队还有机会跟武警一起出任务。”方云彻搂住高歌的肩，“‘有些人，错过了就是一辈子……’这话不是你告诉我的么？怎么，这么快就舍不得我追求个人幸福了？”

　　高歌总算是勉强笑了一下，抬眸看他。

　　目光相交，到底血还是热的。彼此都明白，比起重逢，更有可能的是：从此山高水远，此生不复相见。

　　末了，方云彻郑重地拍了拍他肩膀。

　　“临走前，我还想跟你啰嗦一句。老队长都走了好几年了，我知道你还想着有一天回到原来的岗位上去。但是咱们军人以服从命令为天职，上面这么安排也是为你好，别钻牛角尖。”看他心情不悦，方云彻笑他当初教育他的时候怎么一套一套的，现在倒蔫了，“怎么，你还能一辈子抱着工具箱玩针线活？现在这工作多好，不管干不干日子照过，都三十多岁了，不年轻了，赶紧找个女人结婚过日子吧。”

　　高歌不置可否，目光飘向窗外。

　　“心有所爱，就会有所顾忌；明白失去的恐惧，才会想要活命。”方云彻一字一顿地说。

　　飘向窗外的目光又些涣散。

　　话题有些冷场，方云彻话锋一转，匪里匪气说，“不过没关系，你这号人周围总是围着很多女人，你这么一张赶时髦的小白脸，还愁没有女人缘吗？人家乔记者哪里不好，跨越大半个地球送上门的缘分……”

　　高歌睃他，“好了好了，要回家的人赶紧滚吧，祝你幸福。”

　　“狗脾气。”方云彻笑骂一句，准备走了。

　　高歌虽嘴上不耐烦，仍在沉默片刻后，方云彻的手触上门把手的那一刻，郑重地说：

　　“好好活着，别混个缺胳膊少腿。”

　　方云彻握住把手，加了点力道，“你也是。”

　　落日余晖，象鸣声穿过无垠的原野，绵长又悠扬。

　　一窗之隔，便是朱巴城郊外的青尼罗河，金光点点，河水汨汨向前。

　　高歌盖着被子，半卧在自己的病床上，十指交扣，轻捂在腹部，看着窗外撒下的一束金芒不偏不倚落在右手背上，温柔，深沉，一改白日的刺目跳脱，一如方才梦里那片夕阳。

　　自己有多久没做过这样的梦了？

　　他没仔细算过，就记得挺久的了。

　　久到，他以为自己都忘了。

5.危机

　　5.

　　在朱巴的第十天，高歌拿到了自己的出院通知。

　　步出集装箱，赤道上久违的直射光刺目、灼热。

　　地表热浪掀腾，似乎还残留着爆炸的余温。落叶纸屑随风飞旋，不同国家、不同肤色的医务人员依然在维和医疗中心忙进忙出，试图抚平来自各地的创痛。

　　高歌手抄进裤兜，凝眉望去那片忙碌，不言不语。

　　准备带夏夏去停车场寻车的时候，一辆漆着红十字的装甲车几乎是贴着鼻尖开进了升腾的热浪，没兜圈子，径直刹在不远处。

　　车门打开，下来一群戴十字袖标的军医，夏夏一眼就认出了爸爸的老战友。

　　“路叔叔！”夏夏蹦跶挥手。

　　路林山带上车门，闻声朝这边遥望，面露喜色，随即转头跟人交代了几句，走过来。

　　随意夹在肩章下的贝雷帽被取出戴好，高歌整理仪容。路林山也看见夏夏身旁立着的俊朗年轻人，立正，朝他敬了一个板正的军礼。

　　路林山慈眉善目，回礼，“走了？”

　　高歌不矜不伐，伸出刚刚痊愈的右手，唇角是近乎无可挑剔的柔和弧度，“这些天谢谢路中校照顾，给您添麻烦了！”

　　路林山回握。耶伊维和中队指挥官因火场救人声名远扬，一直只闻其名不见其人，今天算是正式见面了。

　　“太客气了。其实我也没做什么，也就那天把手术室借给了小玉，要谢还是谢谢她吧。说来惭愧，这几天都在忙着处理受伤的平民，来不及去探望你一下……”

　　夏夏站在旁边听，满目疮痍的小镇，血流成河、尸横遍野的画面又清晰地浮现在她眼前……那股萦绕在鼻端似有若无的血腥味，即便是对死亡司空见惯的医生，也难免心生恶寒。

　　“南苏局势动荡，伤者甚众，路中校任务繁重，晚辈也不好叨扰。能理解。”他温和地说。

　　不知怎的，她不由自主望向余光里，那个挺拔而熟悉的侧影。

　　他谈吐平静、沉稳，倒像是有力挽狂澜之能，镇住了她心中泛起的波纹。

　　客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