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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珏枫眸子微动，想起当日，他因为不喜喧嚣，故而拒绝了她。
他不该如此的……
夜珏枫从未见这里如此安静过。
不知是谁家的招牌掉在地上，经逃难的百姓踩踏后埋入了尘土里。
还有对门那家酒楼，孟婉凝最爱去吃，如今也已人去楼空。
这座城死了，和孟婉凝一起。
夜珏枫有些艰难地提步进门，公主府内的陈设丝毫未动，仍旧是他住了三年的熟悉模样。9
与孟婉凝一同生活的点点滴滴，如洪水一般向他奔涌而来。
夜珏枫仿佛又看见孟婉凝笑意盈盈站在他面前，他情不自禁地跟随着这虚幻的影子走去。
她爱坐在假山后喂鱼，经她手喂出来的鱼儿们每一条肚子都圆圆鼓鼓的。
而如今鱼儿们没有人喂早已饿死，原本清澈见底的池塘如今也长满了水草。
“言谌，你便让我一子嘛。”
凉亭传来孟婉凝娇俏的抱怨声，夜珏枫转眼望去。
看到孟婉凝正在与一人对弈，那是从前的自己。
孟婉凝总喜欢拉着他一同下棋，每次将要输的时候，她都会这般撒娇。
可仔细想来，自己居然一次也未让过。
他缓缓提步朝凉亭走去，幻影在他踏入凉亭的那一刻骤然消散。
眼前只有一桌落满了灰尘的棋盘。
角落里，有颗棋子掉落在地，他弯腰拾起，紧紧捏在手中：“只要你回来，让多少子都可以。”
夜珏枫孤零零站在凉亭里，无人能答他。
他像是忽然失去支撑，身形猛地晃了晃。
孟婉凝的冰棺被放置在她房内。
夜珏枫已有将近两年未踏足过这里，这里的陈设同之前他住过的时候一模一样。
博古架上摆满了二人一同逛街时买的小物件，兔子灯、老虎帽，她说这些将来都要留给他们的孩子。
夜珏枫看到不免怔愣，先前吵架时，他明明亲眼看到她气急将这些东西全都扔了，竟是又偷偷捡回来了吗。
夜珏枫捂着闷痛的心口，终于清晰明白过来，他从来都深爱着孟婉凝。
可那些日子，他沉浸在回北国夺权的谋算中，只当她与谢夋沆瀣一气，要用这华美的公主府囚困住他。
使蛟龙困浅滩，不使蛟龙入海。
他不敢去相信，孟婉凝是真心喜欢自己，故而将那些情感深深掩藏。
若当初，孟婉凝来请他时，他能答应回房，哪怕一次，他是不是也能早一些看清，孟婉凝对自己的真心？
可惜，一切都为时已晚。
孟婉凝就躺在冰棺里，再也无法看到这一切了。
这时，亲卫小心翼翼在门外禀报：“国君，北国来信。”
夜珏枫接过信展开，上面催促着夜珏枫回北国主理朝纲。
“回朝。”
出发前，他去了趟公主府后花园。
这里最大的桃树下，有一坛桃花酿。
那是成婚后的第一个春天，他与孟婉凝一起酿的。
夜珏枫亲手将土层挖开，他小心翼翼将酒坛捧起。
坛身贴着纸条，字迹有些模糊，上面写着【未央与言谌同饮】。
夜珏枫仿佛又看到那年桃花盛开的景象，而孟婉凝就蹲在他身边，双眼弯成月牙，笑着看他。
熟悉的钝痛感又涌上心头，夜珏枫握紧酒坛，仿佛这样做便能将回忆留住似的。
回朝途中。

浩浩荡荡的军队里，孟婉凝的冰棺显得格外突兀。

海棠掀开马车的门帘，朝前望去，果然看到夜珏枫驾着马形影不离地跟在冰棺旁守着。
她已劝过多次，想让夜珏枫上马车来，可他根本不听。
海棠抿抿嘴唇，看前头的夜珏枫半点没有要回头的意思，最终还是讪讪放下了帘子。
一路上都是这般有些肃然的安静，只能听到马蹄声。
分明是打了胜仗，气氛却活像一支送葬的队伍。
还是给孟婉凝送葬。
想到这，海棠胸口一堵，在马车里再也坐不住。
她改骑马，与夜珏枫并驾齐驱，她盯着夜珏枫瘦得愈发冷硬的下颌线，开口询问。
“言谌，明日便要到达北国都城，你打算将她葬在何处？”
夜珏枫双眼直视前方，声调没有波澜：“孤要带她回宫。”
闻言，海棠瞪大了双眼，语调都不自觉升高：“为什么？将个死人摆在宫里，岂不是晦气？你我二人还如何成婚？”
夜珏枫终于看了她一眼，眸中泛着寒光，缓缓道：“那就不成。”
海棠不可置信之下拉住了缰绳，她怔怔望着夜珏枫的背影，扬声喊道：“我爹是不会同意的！”2
海棠的父亲海晏，乃北国当朝宰相，辅佐过三代国君的肱骨之臣，无论是在朝堂还是百姓中，威望都极高。
夜珏枫回国夺位之所以不费吹灰之力，也都是因为有了海家的暗中相助。
可海棠这一声喊出后却没有着落。
男人的身影越走越远，马蹄踏起阵阵尘烟。
……
大部队浩浩荡荡走进了北国都城，百姓们兴高采烈地在路两旁，夹道欢迎国君亲征凯旋归来。
欢呼的人群中偶尔有百姓在窃窃私语。
“怎么还有一口棺材？是什么大人物牺牲了吗？国君竟亲自在一旁护送。”
有消息灵通的，这时便得意起来：“这你就不知道了吧，我听说啊，这里面是南国的四公主。”
另一人震惊道：“国君不是要娶宰相的女儿海棠姑娘吗？”
“嘘……”
有士兵朝这边看了过来，二人匆匆结束了对话。
抵达北国王宫，乌泱泱的朝臣等在了门前。
“恭迎国君回宫！”
为首的是当今宰相，海棠的亲爹，海晏。
夜珏枫朝他微微颔了颔首，海晏朝着骑在马上的夜珏枫虚虚一礼，而后开口：“国君，不祥之物入宫，恐会影响国运。”
这意有所指的“不祥之物”，明显便是在说冰棺中的孟婉凝。
夜珏枫目光渐深，高高在上地睥睨他：“这是孤的妻子，并非宰相口中所说的‘不祥之物’。”
见夜珏枫这幅冥顽不灵的样子，海棠着急地上前，扯了扯海晏的衣袖。
后者安抚地轻轻地拍了拍她的手，给现场的大臣们递了个眼神。
大臣们立即会意，乌泱泱一片跪倒在地，正好挡住了入宫的路：“望国君三思！”
这明显是在给他这个刚登基的新君下马威。
夜珏枫眸中弥漫起森冷的怒意，他扫视着在场的朝臣，沉声道：“这北国，是萧家的。”
他声音不大，却足以令在场所有人都听得清清楚楚。
谁也担不起一个谋反的罪名。
陆陆续续有朝臣站起身来，不一会便让开了一道入宫的路。
见状，海晏还欲上前阻拦，却被海棠拉住衣袖。
海棠对着他轻轻摇了摇头：“爹，不可硬来，女儿再好生劝劝，我相信国君一定能醒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