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宫清月合上眼，手里佛珠快速波动，心里的火气却怎么也灭不了。
姜韵儿已经跪了两个时辰，宫清月不说话，她就只能一直跪着。
午后的日光又毒又辣，太阳残酷地蒸烤着大地，一丝风也无，热气无孔不入，令人窒息。
姜韵儿膝盖被地上的鹅卵石磨得生疼，发丝也被汗水濡湿，本是晶亮的双眸，此时毫无神采，满是彷徨。
最后，还是赵嬷嬷于心不忍，在宫清月耳边道：“主母，今儿天热，奴婢们倒是骨头硬，多跪一会没事，倒是您，若是晒出个好歹，王爷又该心疼了。”
这句话倒是提醒了宫清月，若是让这个婢子跪出个好歹，秦寂年恐怕又要跟她怄气了。
她轻声问赵嬷嬷：“夜儿何时回来？”
赵嬷嬷道：“快要回来了，平常这个时候，王爷上完早朝就已经回府了。”
宫清月淡淡不悦，若是叫秦寂年看到，又该跟她怄气了。
再次看向姜韵儿，宫清月蹙眉道：“起来吧，别跪着了。”
姜韵儿这才从地上缓缓站起身来。
因跪了太久，膝盖已经红肿，还没站稳就又重重摔了下去。
赵嬷嬷上前扶了扶姜韵儿，她这才站稳身子。
今个天气确实热，宫清月喝了几口凉茶依旧不觉得解渴，她也懒得跟姜韵儿废话，索性直说道：“你冒用你哥哥的身份入府，按照侯府的规矩，你现在应该被丢去乱葬岗。”
姜韵儿身子一颤，将头垂得更低。
宫清月也确实想把她丢去乱葬岗，奈何自己那个固执的儿子非要护着她，莫说是打死姜韵儿，就是今日将她罚跪还得趁秦寂年去上早朝的空隙。
“不过，念在你呆在侯府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死罪就给你免了。”
如获大赦，姜韵儿又噗通一声跪了下去：“谢主母饶命。”
“话还没说完呢。”宫清月皱了皱眉：“做丫鬟就要有做丫鬟的觉悟！不属于你的东西，就是想也不能想，姜韵儿，你可明白？”
姜韵儿自然是明白的，也听得出她话里的意思，当即说道：“奴婢明白的。”
宫清月睨了她一眼，眼里鄙夷之色更盛：“夜儿现在对你或许是存了些心思，不过，凭你的身份，这辈子都不可能配得上他，即便是被他宠幸过几次，那也是你的福气，名分这些东西，你就不用肖想了……”
“稍后去库房找秦管家，给你支一笔银子，这是你该得的。”
姜韵儿湿润的睫毛颤了一颤，脸颊不由得变得通红。
宫清月这是把她当做妓子了？
“主母放心，奴婢从未有过肖想，王爷身份尊贵，奴婢高攀不起的。”
宫清月冷笑道：“确实高攀不起，你明白就好，若是安守本分，日后侯府也能为你安排一桩好婚事。”
姜韵儿捏紧掌心，压着心中情绪，语气不卑不亢地道：“奴婢心有所属，主母的好意，奴婢心领了。”
“心有所属？”宫清月挑了挑眉梢，饶有兴趣地盯着她看：“是府里的侍卫还是杂役？我让赵嬷嬷给你挑个黄道吉日，将婚事定一定，也算对得起这两年你对侯府的付出了。”
姜韵儿道：“奴婢的婚事想由自己做主。”
身在侯府，身不由己，她可以问心无愧地做好自己的本分，但是婚事，她只想自己做主，哪怕站在她面前的是宫清月，她也没资格替她姜韵儿决定婚嫁之事！
她背脊挺得直直的，一双清澈的眸子定定地看着宫清月，宫清月竟在她身上看出孤傲的姿态。
“罢了，随你吧，今日叫你来，我只有一个要求，记住你的身份，听明白了吗？”宫清月的语气愈发冰冷。
她姜韵儿喜欢的人能有什么过人之处？
无非就是侯府的杂役或者侍卫，往高了想，她最多也只能想到后厨掌勺的厨子。
毕竟，能配得上她身份的也就是这些了……
“主母，王爷往这边来了……”
宫清月刚一抬眸，就见秦寂年大步朝这边走来。
他脸色阴翳，浑身似裹着寒霜，看样子心情极为不悦。
宫清月着急地站起身来，给赵嬷嬷使了使眼神：“快叫她起来。”
还不等赵嬷嬷去扶姜韵儿，秦寂年已经来到了跟前。
宫清月笑道：“夜儿，你这么快就回来了？”
冷眸睨了一眼还跪在地上的姜韵儿，秦寂年注意到她眼角微微泛红，像是刚哭过的样子，一张俊脸顿时黑了下来。
“姜韵儿是我房里的人，母亲若是要处置，是否得先经过儿子的同意？”
宫清月愣了一瞬，方才反应过来，脸上的笑容顿时僵住。
瞧瞧，还没把她怎么样呢，秦寂年就来兴师问罪了。
宫清月道：“你护得这般紧，为母能把她怎么样？”
秦寂年了解宫清月的性子，这次召见姜韵儿，至少罚她在烈日下跪了两个时辰。
好不容易将她养得白白嫩嫩，被折磨一折腾，恐怕又要好一阵才能养好。
他心中有气，正要发作，袖子忽然被人拽住。
垂眸一看，只见姜韵儿揪着他的衣摆，轻轻扯了扯。
“主母只是唤奴婢过来问话，并没有为难奴婢。”不过是罚了她两个时辰，对于她来说，这根本算不得惩罚。
秦寂年脸色这才缓和下来：“别跪着了，起来吧。”
姜韵儿腿脚已经跪得发麻，刚站起身，又跌了下去。
秦寂年眼疾手快，及时将她扶住，随后，手臂直接揽过她的腰身，将她打横抱起。
姜韵儿百般抗拒，简直快要无地自容。
“王爷，不可以，快放奴婢下来！”
不顾她的反抗，秦寂年抱着她径直东厢院走去，：“本王给你带了桂花糕。”
姜韵儿简直不敢相信，秦寂年竟然就这样在众目睽睽之下抱着她回了东厢院。
桂花糕？又是桂花糕？
她才不想吃什么桂花糕呢！
秦寂年将人带到了东厢院，他一脚踹开房门，抱着姜韵儿进了云轩房。
姜韵儿又羞又恼，一张脸气得通红。
刚刚才答应宫清月，要看清自己的身份，与秦寂年保持适当的距离。
结果……他转头当着宫清月的面将她抱回了东厢院……
这怎么可以，这让府里的人往后怎么想她呢？
她又该如何在这侯府立足？
进了屋，秦寂年将人放了下来，桌上的桂花糕是他回府时特意去买的，刚出炉的，还冒着热气。
秦寂年一放开她，姜韵儿就往后退了几步，与秦寂年拉开距离，一脸防备的姿态。
她很想抬头与他对峙，质问他为何总要为难她，为何要当着众人的面抱着她回府，让她无地自容！
可她不敢。
在秦寂年面前，她依旧胆小如鼠，秦寂年身上无形的威压让她连话也不敢说。
秦寂年似乎没察觉到她满是抗拒的情绪，他坐在书案旁，唤姜韵儿过去。
姜韵儿磨磨蹭蹭地来到秦寂年身边。
将桂花糕推到姜韵儿面前，秦寂年道：“吃吧，特意给你带的。”
姜韵儿抿了抿唇，垂眼不语。
“怎么不吃？”秦寂年定定地看着她，这一个月朝中事务繁忙，他总是早出晚归。
见她不说话，他还以为她是恼他没能及时回来，害她受了委屈。
秦寂年道：“这桂花糕，是你最爱吃的那家。”
“奴婢不爱吃桂花糕。”姜韵儿将桂花糕从眼前推开。
见她这般态度，秦寂年猜出几分缘由：“我母亲的话不必放在心上。”
姜韵儿睫毛轻颤，依旧垂头不语。
秦寂年耐着性子解释道：“今日是放榜之日，我没能及时回来，是因为要负责此次科考之事，耽搁了些时间。”
秦寂年也不知道自己为何要跟她说这些，总是，他就是不想她误会，他之所以没能及时回府，害她受了刁难，实在是因为被要事耽搁了。
放榜之日？
姜韵儿忽然抬眸，一双眸子透亮。
“王爷，奴婢想要出府。”这话几乎是脱口而出。
她差点忘了，今日放榜了！
“出府做什么？”秦寂年问她。
“出府……奴婢想出府逛逛……”她向来不会撒谎，这还是头一次撒谎，更何况是在秦寂年面前。
她向来藏不住心思，不安全写在了脸上，秦寂年微微眯眼，定定地瞧着她。
他浑身自带威压，光是将人看着，就能将人无形中震慑住。
姜韵儿将头垂得更低，手心里也冒出了冷汗。
她道：“奴婢……奴婢和冬梅约好的，今日她休沐，我们想出府逛逛……”到了后面，她的声音越来越小……
半晌，屋里一阵沉寂，就在姜韵儿快要放弃时，秦寂年清冷的声音又落在耳畔。
“先把桂花糕吃了。”这可是他特意给她买的，她竟然这么不捧场。
姜韵儿抬头与他对视：“吃了奴婢就能出府吗？”
秦寂年道：“全部吃完，本王就允你出府。”
姜韵儿先是一愣，随后意识到秦寂年在说什么，先是不可置信，随后笑意便浮现在脸上。
她冲秦寂年深深鞠了一躬，并笑着对他道：“谢谢王爷，王爷人真好。”
秦寂年目光在那对好看的梨涡上停留了一瞬，很快移开。
瞧她这点出息，给她这么点好处，就高兴成这样，真是没出息……
不过，这话对秦寂年来说很受用，至少让他心情愉悦。
姜韵儿立刻坐了下来，一口一个桂花糕，不停地往嘴里塞，一张小脸顿时被撑得鼓鼓的。
秦寂年也不吃，如墨的眸子一瞬不瞬地盯着她。
他发现经过这段时间的调养，她的气色红润了不少，身子比之前丰腴了，也比之前更加耐看了，让他怎么看都看不够……
“慢慢吃，又没人跟你抢。”
话音刚落，姜韵儿就被狠狠噎住。
秦寂年忙给她倒了一杯水：“让你慢点吃，若是喜欢，下次再给你买便是。”
姜韵儿却等不了，她急着出府看榜，她急切地想知道齐铭有没有达成心愿……
若是他落了榜，她又该如何安慰他，她在心里想好了，如若他榜上有名，她便祝贺他，若是不幸落榜，她就好好安慰他。
这样想着，一盒桂花糕很快就吃完了。
姜韵儿擦了擦嘴上的碎屑，看着秦寂年道：“王爷，奴婢现在可以出府了吗？”
秦寂年点了点头，忽然也跟着站起身来，道：“走吧。”
姜韵儿：“？”
见她有些怔愣，秦寂年道：“不是要出府吗？正好本王也闲来无事，便陪你出府逛逛。”他说得随意，像是真的无聊，单纯想要出府闲逛。
姜韵儿只觉得头顶一盆凉水兜头浇下，叫她一直没了主意。
她只是出府看榜才不是出去闲逛。
可现在秦寂年也要跟着去，计划全乱了，姜韵儿脑袋嗡嗡的。
一个谎言需得一百个谎言去圆，总不能真的跟他出去闲逛吧？
她才没那个心思呢！
“王爷……，奴婢与冬梅约好的……”有冬梅就够了，秦寂年跟着一起去算怎么一回事！
姜韵儿不愿，不愿跟秦寂年一起。
秦寂年淡淡道：“冬梅今日不休沐，她没空陪你闲逛。”
姜韵儿诧异地道：“冬梅怎么没跟奴婢说？”
冬梅明明说是今日休沐的，明明答应过她，今日陪她出府的……
秦寂年道：“她还没时间同你说，因为这是本王临时决定的。”
姜韵儿先是一愣，而后反应过来：“王爷滥用私权……”
秦寂年大步朝外走去，待走到门槛处才发现姜韵儿没有跟上，于是转身对她道：：“今日还想不想出府？若是不想，便留在屋里练字。”
他这是在威胁她？
要么今日就别出府了，要么，就只能跟他一起出府！
姜韵儿没说话，拧着眉望着他。
秦寂年理了理衣袖道：“还不快跟上。”
姜韵儿发现秦寂年这个人，有时候当真是腹黑到极致！恶劣到极致！
怕秦寂年一个不高兴就后悔让她出去，权衡利弊之下，姜韵儿只得硬着头皮，紧紧跟了上去。

第69章：只穿给本王欣赏~
两人乘坐马车很快来到长安街道，最后在一家成衣铺子前停住。
这家铺子姜韵儿以前听冬梅说过，京都最好的成衣铺子就属这家了，长安城有头有脸的大户人家都是在这里定做衣服。里面随随便便一件衣服都抵得上姜韵儿一年的月钱了。
她不明白秦寂年带她来这里做什么，毕竟，他的衣服都是请江南最好的裁缝上门定做的，根本不需要来这里买衣服。
“进去挑挑，喜欢哪个便买哪个。”秦寂年对她道。
姜韵儿不禁咋舌。
她哪里买得起这里的衣服……
连连摆手，姜韵儿满脸抗拒，她的钱是要留着赎身的。
“王爷，不必了，奴婢的衣服侯府每年都会免费发放，大可不必浪费这个钱。”
侯府发放的衣服？
秦寂年一下子就想到姜韵儿平时穿的那些粗布麻衣，不禁皱眉。
原本，他让玄武给她买了几套衣服的，可那几套奇装异服每每穿在她身上都让他心火旺盛，夜不能寐。后面他便不让她再穿了，只让她穿回原来的衣服。
只是下人的衣服，料子实在粗糙，他抱着实在不舒服……
“既然是本王房里的人，就该穿得体面一些，往后那些粗布麻衣，就不必再穿了！”
体面？
她又不是主子，穿这么华贵的衣服不仅招摇，还不好干活。
不过，最重要的不是这个问题，而是她买不起这里的衣服。
娇小的身子跟在他身后有些踉跄，姜韵儿道：“王爷，奴婢没钱，买不起这里的衣服。”
秦寂年哑然失笑，原来是担心这个？
强制霸道地牵着她的手阔步往里面走，秦寂年沉声道：“跟本王在一起，何时需要你付钱！”
姜韵儿愣了愣，回头细想，不禁哑然。
当初夜游，糖人是他买的，吃的桂花糕是他买的，泛舟游湖也是他付的银子，现在买衣服，还要他付钱……
姜韵儿十个手指头都算不过，秦寂年前前后后都为她花了多少钱了……
成衣铺的老板娘连忙提着裙子迎了出来，她慧眼识珠，一看秦寂年身上的气度便知晓他不是普通人。
再看秦寂年身后跟着的一位女子，老板娘迅速上前，极为热情地对秦寂年道：“公子这是为你家娘子挑选衣裳吗？”
娘子？
姜韵儿大惊失色。
她才不是他娘子呢，这老板娘怎能这样胡说！这简直就是大不敬！
姜韵儿连忙解释道：“不……不是的，你休要胡说，我们只是主仆关系。”
老板娘睁了睁眸子，这才仔细地又瞧了瞧姜韵儿。
这女子穿着虽普通，可面容白皙，五官精致，一看就非俗人。特别是那一双灵动的眸子，干净清澈，如一汪源源不断的清泉，让人多看几眼便忍不住心尖一跳。
这样的女子哪里有半点丫鬟的样子，明眸皓齿，顾盼生姿，浑身上下非但没有一点丫鬟气，反而生得一身贵气……
乍一眼看去，与她身旁这位气度非凡的男子竟是极为般配。
也难怪她会一时看走了眼，还以为她是哪家大户人家的千金呢。
害怕这位主儿生气，老板娘连忙改口道：“方才是我胡诌了，公子莫要放在心上。”
秦寂年道：“无妨。”
姜韵儿偷偷抬眼打量他，发现他好似一点也不生气，嘴角甚至还挂着浅浅的笑意。
这有什么好笑的？
姜韵儿眨了眨眼睛，生怕自己是看错了。
“喜欢吗，都可以上身试一试。”秦寂年忽然垂眸看向她，目光正与她撞个正着。
有种偷看被抓现行的窘迫，姜韵儿连忙移开眼，一颗心砰砰直跳。
老板娘有些惊讶，转来转去，这位公子还是为这位姑娘买衣服啊？
似明白了什么，老板娘迅速上前，极为热情地对姜韵儿推荐款式，不过她推的都是去年的旧款，想来既然是丫鬟，也穿不来那些高贵的衣裳，毕竟，那都是大户人家的小姐才能穿的……
姜韵儿顺着老板娘推荐的款式看去，花里胡哨的样式，并不是她喜欢的类型。可碍于秦寂年在，即便不喜欢，她也不敢表现出来，只是沉默着不说话，一双秀眉微微蹙起。
秦寂年也在打量着这些衣服，他虽然从来不关注这些姑娘家穿的衣裳，但他过目不忘，老板娘推荐的款式，去年他都已经见过几位京中小姐穿过了。
花里胡哨的样式，蝴蝶一样招摇，秦寂年也不喜欢。
况且，都是过时过季的衣裳，她竟然也敢推荐出来。
见姜韵儿秀眉微蹙，秦寂年冷声道：“你闭嘴，让她自己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