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昏暗笼罩上来，她心跳终于平静了许多，回到座位上拿起手机，顺手又点开了肖长清的聊天框。

依然是鸦雀无声，毫无回应，苏浅奈气急，把手机扔到一边。

她发现自从认识了肖长清，就不断被这种叫人上瘾的患得患失折磨着，心情被他牵着走，每天既期待又难过，又酸又涨，像是脚底板被蚊子咬了一口，时不时犯痒，但又挠不到，唯有一整天牵肠挂肚。

彭雪梅消失了一整天，第二天终于来上班了，她来学校第一件事，就是敲了保健室的门，来问苏浅奈要点药膏和纱布。

苏浅奈还在电脑上捣鼓隔天要交的表格，随口问她：“谁受伤了？”

结果没有回应。

她把脑袋伸出去看了她一眼，惊得差点蹦起来，彭雪梅雪白的额头有一块硕大的淤青，青里泛红，透着诡异的胭紫色。她特别将头发梳了个三七分，用一边刘海挡住，朝苏浅奈疲惫地笑了笑。

苏浅奈什么ᴊsɢ都没说，甚至都不大敢多端详她，怕彭雪梅不自在，只是飞快找出药膏和纱布，帮她撩起头发，小心处理伤口。

在这么近的距离，她终于看清楚了，不止是额头，彭雪梅的头皮还有一个大血口，刚刚结了脆弱的痂，就藏在乌黑的发丝里。她伸手碰了碰，彭雪梅身子一颤，“嘶”了一声，苏浅奈赶紧收回手，低声问：“是不是很痛？”

彭雪梅飞了她一个白眼，言下之意是废话。

即使是在这样的惨象下，她仍然是美丽的，脸色比平时苍白，像一朵容易被捏碎揉烂的纸花。苏浅奈想来想去，还是不能无视，她更低地俯下身，手掌按在她纤细的肩头，似在给她力量。

“谁干的？”苏浅奈问。

彭雪梅仿佛早就料到会被这么问，她垂着眼，长长的睫毛温柔地颤动：“没有谁，我自己摔的。”

苏浅奈根本不相信：“你怎么摔能把头摔成这个样子？”

彭雪梅叹了口气，她今天精神状况不佳，也疲于应付：“我说是就是，别问了。”

苏浅奈只能噤声，额头的淤伤还算是小事，头顶上的痂一摸还在渗血，她认为不能就这么算了，主动提议：“我陪你去医院吧？”

彭雪梅看了她一眼，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话：“你忘了，我家里就有个医生吗？”

苏浅奈紧紧皱起眉头，她感到有一股无名的怒火在她胸腔里横冲直撞，只是不确定这愤怒冲的是伤人的施暴者，还是无所作为的彭雪梅。

她在彭雪梅身边蹲下来，攥住她搁在膝盖上的手。

彭雪梅的手没什么肉，冰冰凉的，皮肤白得几近透明，能看到底下纵横的血管。苏浅奈一阵心痛，她仰起头认真盯着彭雪梅的眼睛，像是要从里面看出她的求生欲：“如果有什么需要帮忙的，你可以跟我说。”

彭雪梅笑了，嘴角挂着淡淡的嘲讽，她问：“你能帮我什么？”

苏浅奈说：“我帮你报警。”

彭雪梅顿时就羡慕起她来，她心想，苏浅奈果然还什么都不懂。她迄今为止受过最大的伤痛，也不过就是恋爱的苦，她还没有尝试过婚姻，不知道那种身陷囹圄无法脱身的滋味。

彭雪梅一直以为她平衡得非常好，谁都看不出她真实的样子。她每天带着完整的妆容上班，头发也被烫成妩媚的大波浪，沉湎与社交，用天生的美貌和外向的性格经营着人际；虽然不太现实，但她希望除开家里的那位，每个人都爱她。

事实上，她也几乎达到了这个目标，彭雪梅在学校口碑相当好，毕竟没人会拒绝一个喜欢交朋友的美女。

她一边享受着环绕在身边的一切，用他人的认可填补心底的窟窿，有时候她觉得自己就像一只徒劳的鸟，试图重塑自己的巢，但每逢天漏雨，一切又被打回原形。

她和她老公是相亲认识的，当时彭雪梅年轻漂亮，有着美女与生俱来的矜傲，轻易看不上别人，直到在咖啡店和现任老公的第一次会面。

对方同样是个骄傲且冷漠的人，这个世界上没有这么多甘愿为爱低头的精英，彭雪梅也不知道自己是发了什么疯，对方明明对她爱答不理，她就非要舔着脸上去，毫无往日尊严，并乐此不疲。

最后他们顺利地恋爱结婚，整个过程都是彭雪梅主导，她是这场爱情唯一的总导演。

不光负责培养感情，还要负责每次约会的时间地点，孜孜不倦对男方予以引导，将两人这段别扭的关系硬生生凹成了所有人羡慕的样子。

彭雪梅一度很有成就感，她控制欲极强，一般男人根本受不了，但她老公就像个没有脾气的假人，他从冷漠到敷衍，再到乐于配合，其实不过是从负值涨到了六十分及格，可彭雪梅不管家人的反对，非要跟他结婚。

她坚信，没有什么会比亲手调教的爱人更可靠。

彭雪梅后来回忆，这场海市蜃楼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崩坏的呢？好像就是从结婚开始，那个男人变得没有耐性，甚至不惜得伪装迎合一下，他又重新回到了原本的样子，丝毫不顾及她的需求，他有忙不完的工作，和更加重要的人生目标。

但彭雪梅根本受不了这种生活，有时候她精心打扮，穿上暴露的内衣，浓妆艳抹，充满斗志要将他的心彻底俘获，然而她的丈夫对这些毫无兴趣。

他看着她，眼神就从她身体里穿过去，落在某个缥缈的远方；彭雪梅觉得这样的生活就是地狱，总有一天她会发疯的，但她还不甘心离婚。

她过于要强，希望自己完美无缺，至少在别人眼里是这样。

苏浅奈比她年纪小，彭雪梅看到她就像看到自己的过去，但苏浅奈又比她幸运的多，她没那么大野心，没头没脑，生活无忧无虑，她眼里那片毫无心机的澄澈天真，经常叫她不能直视，心里嫉妒又怨恨。

她问苏浅奈：“你和张老师怎么样了？”

话题直接转了180°大拐弯，苏浅奈猝不及防，不自在起来：“什么怎么样……”

彭雪梅不放过她脸上的蛛丝马迹：“我听说你把人拒了。”

苏浅奈吓了一跳：“这么快就传出去了？”

“你以为呢。”彭雪梅睨了她一眼，“凡是有人的地方，就没有秘密。”

苏浅奈低下头：“也是，不过这也好，一了百了。”

彭雪梅偏不这么想，她突然就伸出手抓着她，劲很大，苏浅奈打了个激灵，惊愕地看过去。彭雪梅表情十分古怪，眼珠子直勾勾的，瞳孔幽黑，想要把她的魂魄吸进去。

苏浅奈有点害怕：“你怎么了……”

彭雪梅骤然回过神，马上松开了她，苏浅奈低头看向手腕，上面有一圈浅浅的红印。

“张老师有什么不好的，你非要拒绝他？”彭雪梅想跟她开玩笑，但没成功，她的声音尖利又别扭，非常刺耳。彭雪梅不禁想，此时此刻她脸上的神情也一定是扭曲的。

苏浅奈满头雾水，解释着：“我不喜欢他，之前也跟你说过的。”

“喜欢又不能当饭吃？”彭雪梅冷笑了声，嘴脸也变得刻薄，“结婚就是看条件的，喜不喜欢有什么要紧，大家都是一样过的，就你特殊？”

苏浅奈说不出话，眼前的彭雪梅变得如此陌生，她就像被魔鬼附了体，周身散发着森森的寒气，但苏浅奈没跟她计较，她愿意将人都往好处想，尤其是女人，毕竟女人能坏到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