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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话不简单。
我心头一凛，看着老丈。
老丈满脸皱纹，须发皆白，双目浑浊。
着实不像修炼中人，也不像妖精鬼怪。
怎么看怎么就是个普普通通的老人。
怪哉。
老丈见我盯着他看，却又不说话，浑浊的眼神有意无意扫过我握着七星鞭的手，叹了口气：“少年人，你只盯着我作甚。”
老人说话还挺直白。
师父说过，人到了一定岁数就开始简单直白，懒得兜圈子，为了省时间。
我于是也很诚恳：“老丈，你却如何得知我身上有血味？难不成你也是修行中人？”
老丈淡淡一笑，给炉子添了些柴火：“老头子一把年龄，什么没见过，血味闻的多了，自然明白。”
说着，扫了我一眼：“你身上这血，有股子腥臊气，怕还是动物的血，不是人血。”
有点意思。
我一口一个茶叶蛋，没吭声，只是默默的看着老丈。
老丈给我碗里又添了些蛋酒：“年轻人，生命活活泼泼的多好，别动辄打打杀杀。”
说着，双手支撑着膝盖，慢吞吞蹲下身来，在锅灶底下掏摸起来。
一碗蛋酒喝下去一半，老丈终于抱着一个小药罐子慢慢站起身来。
我好奇的看着老丈。
老丈打开盖子，把手伸进罐子里掏了掏，取出一个纸包来，吹了吹纸包上的灰，伸手递给我：“拿着。”
我双手接过纸包，心下更添几分惊诧。
这纸包虽然皱皱巴巴发黄发旧，上面还沾了锅灰油腻，但是好不好歹不歹的是一张符纸。
打开符纸一看，好家伙，通天教主王老头的一枚丹药赫然在目。
这玩意我昨天晚上刚吃了一丸，这怎么就又看到一丸。
难不成这就是传说中邪门的缘分？
我包好丸药，把纸包还给老丈：“我不要。”
老丈叹了口气：“你拿着吧，这丸药一炉没几个，像你们这些少年人动不动打打杀杀的，拿着这药能救命。”
我推开纸包：“我不要，吃这玩意要人血当药引，吃来吃去我就要吃成妖怪了。”
话说我已经喝了妖怪心头血，我眼下是不是就已经成了妖？？
不过在推出去的瞬间，我突然想到了一个人。
不，一个神。
陆吾！
我低眉顺眼的于是又把纸包拿了回来，揣在怀里：“谢谢老丈。”

老丈笑眯眯的看着我：“不谢不谢。”

我看着这老头笑眯眯的样子，突然间心里一咯噔。
通天教主这丹药等闲不可得，就算以前在山上时我师门不在乎，连带着我也没弄清楚这丹药的真正价值，此番折腾后，我可算明白了，这丹药还真是宝贝。
就连山神陆吾都认可的丹药，这普普通通一个卖早点的老头怎么会有？！
不但有，他还知道这一炉丹药没几个！
老头子太过古怪。
我于是问：“老丈，你怎么会有这个丹药？你还说你不是修行中人，若非修行，怎知这丹？”
老人家用浑浊的眼睛看了看我。
我也上下打量他。
着实就是个普普通通的老年人。
我想不通其中关窍。
老丈叹了口气，拿着一个长柄夹子，翻了翻炉膛里烤着的锅盔。
问我：“吃几个锅盔？”
我老实回答：“两个。”
老丈于是从炉膛里挑了两个烤的金黄酥脆，满是麦香味的锅盔放到我眼前的盘子里。
我咬了一口。
麦香四溢的锅盔与温热甜润的蛋酒，照亮今天一整天。
老人家慢吞吞的坐在炉子后面的条凳上，慢慢开口：“这丸药，年轻的时老王给我的。”
老王...
我师父师伯他们喊人家通天教主做老王，是因为打小就有的交情。
眼前这老人家也喊人家“老王”...
我没敢吭声，啃着锅盔安安静静听老丈坐在高高的木墩子上讲那过去的故事。
老丈看着天边渐渐亮起来的天色，变幻莫测的五色朝霞已经慢慢消失，朝阳映照，天青气朗：“那时候他一炉丹药刚成，而我马上要出征。那次征战，凶险异常。从来低调保守的老王竟然就在众目睽睽之下御剑赶来。秋风凌冽，剑映寒霜，老王跟我说，此药是他潜心研究，服食后可解百忧，忘千愁，立地成仙，五十年方能出一枚，人世间千金难换。如今我生死难料，这丸药关键时候可救我性命，只一件事，就是需活人心头热血做药引。”
老丈提起当年，浑浊的双目一时间发出灿然光芒。
然而光芒到底暗淡了：“自那一别，我跟老王再没见过。那次征伐，我到底活了下来。然而疆场上尸山血海，残骸满地。尸山血海...这四个字说起来简单，真正看到，才知晓人间便是炼狱，炼狱就是人间。为此，我无数次在梦中惊醒，久久不能安眠。这丹药可解百忧，忘千愁，我也曾想过千百次，是不是应该吃了这药，从此成仙，忘却人间苦恼。”
老丈凝视着天边：“可是老朽做不到啊。那些战死的兄弟，他们都活在我的心里，我的脑中。如果我将他们全忘了，他们就如同尘埃，当真轻飘飘的吹过世间不留痕迹。所以尽管回忆痛苦，然而带着这些记忆活一天，这些兄弟就仿佛跟我一起活一天，我怎能忘记他们，抛弃他们自己成仙。这药，这辈子我都不想用，不愿意用。”
老丈看着我，面目慈祥，万想不到他当年金戈铁马浴血沙场的摸样：“少年郎，老朽这么些年来，总算是想明白了些许人间事。你记好，不管生命是以怎样的形式存在，既来之，则安之，顺其自然，好好活着。”
我默默咽下烧饼。
既来之，则安之，顺其自然，好好活着。
这话说起来容易，做起来何其艰辛。
人生艰难。
妖生也不容易。
只要活着，就都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