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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下轮到沈朝惜心中有惑了。

不是郎情妾意？

如今他心上人哭诉归来，他未曾哄上一句，就将人带离？

不过眼下不能深思，陆云洲仍阴沉着脸盯着自己。

杀人的时候想到了会暴露身份，却没想到该怎么全身而退。

“先跟我回宫。”陆云洲冷声说。

“不。”沈朝惜想都没想就拒绝。

陆云洲的眸色一瞬暗下来。

“我是一国之君，你这是抗旨。”

沈朝惜沉默，执拗地不肯看陆云洲。

她不是沈朝惜了，她不再是那个对陆云洲唯命是从的暗卫。

他对她的恩，她用十二年的生死未定，和今日的舍身相救抵了。

她想要过自己的生活，去过潇洒的日子。

可下一瞬，陆云洲却开口：“你一人抗旨，会株连九族。”

沈朝惜不可置信地看着陆云洲，不明白为什么要牵连无辜之人。

如今强敌已死，他心爱之人秋络瑶也平安归还，她一把无用的刀于他来说还有什么用处？

沈朝惜的心中浮现出个念头，如同万只蚂蚁啃噬，又痒又疼。

或许他还是念着这十二年的陪伴是不是？

可她不敢这样想，她怕这是她脑海中虚幻的情意。

顾念旧情也好，另有他因也罢，她死了无妨，却不能连累父母。

沈朝惜终是软了态度，低声应了：“小女子，遵旨。”

第二十三章 桃花

皇宫。

转眼间便近夏日，回宫时，陆云洲多瞧了一眼议事殿外的那棵桃树。

花苞开了几十朵，也有些粉色着急地露出尖来。

到底是染了血。

沈朝惜满身是血的模样出现在陆云洲的眼前。

她沾血的样子他看过太多，不知为何，那日他看着，心却猛地一疼。

其实不必沈朝惜拼命只为搏一次刺杀陆渊的时机，他料到三皇子会在阴处埋伏，早派了另一支士兵从后方袭击。

没有沈朝惜，他也不会让陆渊得手。

沈朝惜，沈朝惜，他以为她死于噬心。

他从她粉团子一般大时就见她，他让人教她用剑，挥刀，甩镖，一步步让她成为了杀人不眨眼的暗卫杀手。

成为了他手中锋利无比的一把利刃。

如今她十七岁，他方才注意，她亭亭玉立，正如那桃花一般，到了绽放的年纪。

陆云洲正出神，卫公公在一旁轻声道：“皇上，皇后娘娘等着您去见她。”

想到秋络瑶，陆云洲却不禁蹙眉。

真奇怪，分明是相似的容貌，却能叫他生出不同的情绪。

“皇后又如何？”陆云洲冷声问。

卫公公答：“皇后娘娘被绑架几月，受了惊，日日在凤仪殿内哭泣，嚷着让皇上去见见她。”

若在放在以前，陆云洲便去了，可现下真是不想踏进凤仪殿一步。

“那边呢？”陆云洲又问。

问的是被关在青容殿的沈朝惜。

“沈姑娘并无大碍，近日来饮食也正常。”卫公公照实回了。

“她倒像是个没事人。”陆云洲自语。

偏偏这一切事端都是从她那开始，从她假死开始。

“让太医去瞧皇后，治不好皇后的心悸，就让太医院提头来见。”陆云洲一挥手，说完便进了议事殿。

到底还是没有去凤仪殿。

从那日斩杀陆渊回宫，沈朝惜便被陆云洲关在这青容殿内，一步也不准她离开。

沈朝惜乐得清静，一日三餐顿顿不落。

但心底终究还是挂念父母。

被陆渊的手下掳走之后，就再未见过秋父秋母，想来两位老人定是忧心忡忡。

这晚，沈朝惜托了宫女给陆云洲传话，让他知会她父母亲一声，她一切安好。

宫女没多久就回来了，沈朝惜还疑，青容殿到议事殿往返也要半个时辰，怎的这么快就回来。

话还没问出口，一道金黄色衣角紧接着踏进青容殿。

是陆云洲。

见到沈朝惜，陆云洲心中烦躁顿消。

但他沉着声问：“你有话要和我说？”

沈朝惜是不愿跟陆云洲多言语一个字的，可想起父母亲，她还是开口：“陆渊一月前将我从府上掳走，想来家中父母担忧。”

“可否请皇上替小女子知会一声，报个平安。”

小女子。

她不再自称属下，或者沈朝惜。

时时刻刻提醒他，她不要再做他的沈朝惜。

陆云洲的心情又不愉悦了。

他冷着脸，声音好似三寒天的雪：“是谁告诉你，你的身世的？”

沈朝惜的眼前一闪而过秦刹的面孔，但她自然不会出卖伙伴，只说：“皇上莫要觉得这天下人都痴傻好骗。”

陆云洲气极反笑：“这天下人都不痴傻，唯独我痴傻，才叫你骗了，假死药味道如何？”

“自然是味美甘甜，如同清泉。”沈朝惜年到十七才长出反骨，处处都要与陆云洲作对。

她假死骗他，他未曾罚她，倒叫她生出些许叛逆来。

她便是故意为之，若是陆云洲气急，杀了她一了百了，若是陆云洲一再忍让，沈朝惜倒要多看看他的心思如何。

“沈朝惜！”陆云洲蹙眉。

十二年服从，一朝违逆。

可他看着她，终究是再未多说一个字，挥袖离开了青容殿。

瞧着陆云洲的背影，沈朝惜心中五味杂陈。

若是从前，他定开口便罚，杖刑，鞭打，服毒，这每一样沈朝惜都受过。

陆云洲啊陆云洲，我于你心中，到底是何等存在？

第二十四章 青容殿

后来的几日，陆云洲再未来过青容殿。

沈朝惜派出去个宫女，打听消息回来说是大理寺卿已经得知了两个女儿都平安归来的消息。

这样沈朝惜便放了心。

凤仪殿。

“嘭！”“咔嚓！”

一个半尺高的青瓷花瓶被从殿中扔在院子里，一落地便碎成千百片。

殿内四五个宫女齐齐下跪，吓得连话都说不清：“皇后娘娘……请息怒啊……”

秋络瑶摔了一个还嫌不够，拿起第二个又要丢到院内。

“为什么阿洲不来见我？为什么！”秋络瑶一扬手，像是能将心中怒火一并摔碎。

回宫整整半月，陆云洲未曾踏足凤仪殿一次。

她几次派人去请，次次都回，皇上有要务在身，没空来见。

可分明去了一次青容殿，见了沈朝惜。

想起沈朝惜，秋络瑶心中满是恐惧和恨意。

恨的是沈朝惜已经与父母相认，一个走失了十二年的女儿，自然是要比她更惹人怜爱些。

惧的是正如自己当初害怕那样，陆云洲已然爱上沈朝惜。

家世、父母、甚至陆云洲，秋络瑶深觉自己什么也抓不住，空有着皇后的头衔。

可没有皇帝的宠爱，就算她是皇后，宫女太监们也不渐渐不把她当回事儿。

人人都道，皇上有个心爱的女人住在青容殿，而当今皇后不过是个替身。

后宫不就是如此，皇帝的宠爱就是一切，谁得了宠爱，谁飞黄腾达，下人们就讨好谁。

宫中风言风语，都在猜测皇上什么时候册封青容殿的那位为妃，或者……

沈朝惜从不把这些谣言放在心上。

旁人不知道，她却清清楚楚记得，自己是怎么代替秋络瑶穿上大婚礼服，又是如何替秋络瑶受了一箭的。

住在青容殿？

她分明是被陆云洲囚禁在青容殿。

陆云洲不打不罚，知道她想要自由，便不给她自由，这比打罚更让沈朝惜郁闷。

他要看她郁闷，看她生气，她偏不如意，不遂了陆云洲的心愿。

一日三餐，她顿顿都要吃好的，御膳房不敢怠慢，对沈朝惜有求必应。

空闲了她便念书，从《诗经》到《兵法》，卷卷都看。

念累了就在院内舞刀弄剑，虽然暗卫不做了，但一日不练，她身上就有如千斤重一般沉重。

议事殿。

陆云洲半月来并不好过。

不仅是朝事繁忙，更多是心中烦乱。

饶是他不想承认，他还是明白，自己对沈朝惜的感情不同从前。

从沈朝惜死的那一刻开始。他就意识到自己的心痛不同寻常。

不是难过失去了得力的属下，也不是可惜这样一把好刀被折断。

是真真切切的悔意，悔当初一碗噬心毒药，悔自己不曾看透她心，悔那日她跪伏自己脚下，却未曾关心只言片语。

陆云洲习惯了沈朝惜呆在自己身边，那一碗噬心，不过是帝王害怕她离开自己所用的卑劣手段罢了。

这夜，玄黑深不见边。

望着天上一轮弯弯残月，这个杀了十五个胞兄胞弟的无情帝王，终于明了自己埋藏心底的情意。

爱，就会让人害怕，就会让人恐惧。

他对她若无半分男女之情，也不会在知晓她死讯之后全身无力，一颗心像海上浮萍，起起伏伏没有归处。

又有何人知道，那日见她拔簪刺杀，他一眼认出是她，心便被高高悬挂，生怕她稍稍失误，就这样丢命。

起死回生，失而复得，这是世间难见美事。

挥手招来大太监，陆云洲问：“何时了？”

“回皇上，已是寅时。”

“寅时了……”陆云洲喃喃道。

还有两三个时辰天才会亮。

可他现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