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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后祝明慎就开始打点一切，准备护送她出宫。

但那日，祝明却无意间听到了江染眠与祝明慎说的话。

她说：陆怀六岁时便与祝明在梅园见过一次，那时祝明自称江染眠，所以陆怀之后才一直认错了人。

她说：陆怀深爱的人一直都是祝明，成婚之前是她，成婚之后也是她，只是诸多的误会让陆怀不敢面对自己的心。

她说：如今陆怀悔恨不已，自知不能弥补什么，但还是希望祝明慎可以收回那道祝明与他和离的圣旨，以成全有情人。

而后，祝明便看到了那瓢泼大雨中，跪在议事殿外的陆怀。

她从没见过那样狼狈，那样颓丧的他。

陆怀在雨中跪了多久，祝明便躲在廊檐后看着他哭了多久。

她以为他们之间的错是从三年前开始的，不想，原来竟是从一开始便就都错了。

但太晚了，真相来的都太晚了。

祝明在那个雨天流干了所有的眼泪，然后她走进殿内找到了祝明慎。

她眼眶通红，声音微哑，但语气却如那日饮毒时般决绝。

“阿慎，把那道圣旨收回吧……反正，我以后都不再是祝明了。”

祝明爱陆怀。

但云昭，不爱陆怀。

第三十三章

“住手！”

这道淡漠平静的声音在一片死寂中响起的那一刻，祝明慎清楚地看见，陆怀那双本阴戾冷冽的眼眸，刹那间就变得清明。

像是拨云见日。

而涌进其中的欣喜和雀跃，是假装不出来的。

陆怀霎时便收了手，转过身望向站在殿中的那道窈窕身影。

“阿明……”

这并不是陆怀第一次如此唤祝明，但却是祝明第一次听他这样唤自己。

语调缱绻，嗓音温柔，带着诉不尽的思念。

与白日他在进宫前和她道别的语气全然不同，祝明分辨得出。

因为那时的她还是云昭，但此刻，她是用祝明的身份出现在这里的。

她主动在他面前卸下了那层虚伪的面具，所以陆怀才会这般模样。

祝明的心狠狠刺痛了瞬。

那时的她决定离开皇宫，决定离开陆怀，就是因为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他对自己迟来的感情。

从前认错了人，所以心意是错的。

可谁又能保证如今的感情，就不是错的了呢？

祝明无声地捏紧了手，将涌上喉间的涩意悉数咽下，眸底的漠然没有消减半分。

祝明慎心头一闷：“阿姐，你为何要来！”

“阿慎，纸是包不住火的。”祝明的声音像是结了层冰棱棱的霜，“从决定离开皇宫的那一天开始，我便知道，迟早还是要面对的，只是早晚的问题。”

说完，她侧眸看向陆怀，语气又冷了几分：“陆怀，你到底想做什么？”

陆怀收起剑后就抬步向祝明走了过去。

闻言，他脚步顿滞，在离她还有几步的地方停住。

与这半月来听到的冷漠语气都不相同。

祝明方才那句话里的寒意是真的化作了利刃，狠狠扎进了陆怀的心口。

他眸底划过一抹痛色：“阿明，我只是……只是找不到你。”

话落，只见祝明勾起了抹讥讽的笑。

“所以你带兵逼宫，用剑刺向一国之君的心脏，逼我不得不出现阻止这一切，是吗？”

陆怀呼吸一滞。

刚才刺进他心口的那把利刃，好像被人握着刀柄转动，把里面剜得血肉模糊。

而握着这把刀的人，就是祝明。

可……怎么会是她呢？

眼前扯着嘴角嘲讽笑出来的人，不应该是祝明；毫无祝忌地说着如同刀刃般刺人的残忍话语的人，也不应该是祝明；那样用冰冷而又残酷眼神让人窒息的人，更不应该是祝明！

陆怀攥成拳的手背上青筋凸起，体内忽地有种空虚的烧灼感。

“是你先骗我的……你明明没有死。”

“不，我死了。”

他猛地抬眸看向她，眉眼间有种说不出的哀痛。

但祝明看着，脸上神情没有半分松动，像是毫不在乎：“那道和离圣旨是我让阿慎收回的，为的就是想告诉你，祝明已经死了。”

陆怀瞳孔狠狠战栗，紧凝暗色。

而祝明的声音还在继续：“我抛弃了生我养我的皇宫，抛弃了我的弟弟，抛弃了心爱的人和挚友，抛弃尊贵的身份地位，不祝一切地逃离这里——”

“这都是因为你，陆怀。”

第三十四章

话落那瞬，陆怀的心疼得就像被生生撕裂。

从连绵不断的细微疼痛，一直到能逼人发疯的窒息一样的痛苦。

而这痛又从肉里深深剖开他，迟来的绝望一寸一寸蔓延，逼得他脸上血色都逐渐减退，最后只剩下一片白。

陆怀下意识大口喘着气，胸口里的疼也只缓解了一点。

片刻，他才嗓音沙哑着开口：“可你来了，你还是在乎的……”

望着陆怀的这幅模样，祝明死死掐着手心，但眼睫还是狠颤了瞬。

好在，昏暗烛光下，他看不清。

她淡而清冷的声音缓缓响起：“其实我没想来的，我早就不在乎北昭的皇位是谁坐了，不是阿慎，他至少还能轻松些。”

“而我之所以来，只是想着该和你彻底说个清楚，不然你定还要缠着我不放。”

陆怀已经疼得说不出话了，只能执拗地紧紧盯着祝明，试图从她的神情中找到一点可以慰藉自己的依靠。

然而……

没有，什么都没有。

她看向自己的眼里再也没有往日隐晦的爱意，更没有柔情，只有冰冷。

和殿外那呼啸风雪一样的冰冷。

“不是的，阿明，你听我说……”陆怀强撑着想说话。

却被祝明打断：“如果你逼我出现是想告诉我，你有多爱我的话，那么就不必浪费力气了。”

“因为这些话一年前我已经听过了。若没有听到这些话，我也不会下定决心离开。”

陆怀狠狠怔住：“为何？”

祝明直直地对上了他的双眼。

“你我相识的十几年间，你始终都很笃定你爱的人是染眠，可就在知道幼时那一面是认错了人，你就又笃定地爱着我，你自己不觉得荒唐吗？”

“数年的相处，你都没能爱上我，仅凭幼时的一面……陆怀，你的爱对于我来说，比殿外青砖上融化的雪水还不值钱。”

陆怀的眼眶红了。

自幼时起，陆怀哭过的次数极少。

一次是在母亲病重逝世，一次是在得知父亲为保护先帝而意外丧命。

最后一次，是在祝明下葬的那天。

而此时此刻，一滴清澈的眼泪从陆怀的眼角缓缓滑落。

砸在地上，很快消失不见。

见状，祝明心头一震。

而陆怀很快别开头抬手抹去泪痕，仿若什么都没发生过。

但他的声音仍微哑着：“所以，你不会回来了，是吗？”

祝明回过神，没有犹豫：“是。”

陆怀重新看向她，只见她神情认真。

她没骗他。

他心底倏地就浮现出一个念头：如果今日让她离开，那么他将再也见不到她。

想到这儿，陆怀眸色陡然冷沉。

“我不同意。”

祝明眉心微蹙：“什么？”

陆怀喉咙动了动，沉声：“我不会让你离开的，阿明，我好不容易才找回你。”

他肃冷的语气让这句话听起来根本不像是一句情话，反而像是威胁。

祝明没想到陆怀会这样说。

但冷静下来想想，这的确会是他说出的话。

毕竟，只有他想不想要，他从不在意别人想不想给。

深吸了口气后，祝明倏地抬步走向了陆怀。

陆怀茫然地看着她，原本已经几乎停止的心跳突然剧烈地跳起来。

但，也只是须臾。

祝明在他面前站定，而后很自然地拿过了他手里的剑，语气也忽然变得温柔：“我觉得阿慎方才有一句话说的还是很对的。”

陆怀下意识问：“什么？”

她轻缓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时，冰冷的利刃也刺进了他的心口。

“那时应该杀了你的。”

第三十五章

时间的流失突然变得很奇怪。

陆怀怔楞地看着面前的祝明，却看见了六岁那年在梅园遇见的那张稚嫩面孔。

她扬着灿烂的笑容，眼神却避开自己，声音清脆：“我啊……我是将军府的长女，我叫江染眠。”

如果当时她说的是：“我啊……我是北昭的公主，我叫祝明。”

就好了。

心口被刺穿的剧痛蔓延过陆怀的四肢百骸，彻底耗尽了他最后的一丝力气。

他身形一晃，再也支撑不住，重重地跪倒在地。

然而即便如此，陆怀还是咬着牙，缓缓地抬起了头望向祝明。

他薄唇微启，问她——

“你……还疼吗？”

陆怀暗哑颤抖的声音在寂静的殿内悄然落下。

祝明呼吸一滞，心底猛地震颤。

她的思绪在刹那间被扯回了四年前。

那时，她因替陆怀喝下毒酒，常常陆里余毒发作，浑身疼痛难忍，忍不住低呼出声。

而陆怀从未陪过她一次。

纵然翌日见她脸色苍白，他也没有关心过问一句，更不曾问过她：

“还疼吗？”

而那次前往灵觉寺的路上遇袭，陆怀为了保护江染眠而没有救她，他也从未问过她一句：“还疼吗？”

炙热的感情从来不是一天就冷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