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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舒白静静微笑，说到“校花”两字时极其不符合外表气质地眨了眨眼。

陈彦迟被他这种别样生疏的插科打诨撬开一小块心防，胸中滞留不畅的气息缓缓松泛，只是语气仍是畏缩的，跟受了惊随时会拔腿跑掉的兔子没什么两样。她眼神颤颤地看温舒白，问：“……为什么？也许他们说的是真的，我就是……那样的人。”

中间那些词她不想说，那种诋毁和污蔑没必要经自己的口糟践自己。

大概是表白了胆大了，温舒白往前动一步而且还及时抓住陈彦迟的手臂不让她退后。他说：“我信了啊，你是校花。”

见陈彦迟迷惑又愤愤地想瞪他，他道：“其他的为什么要信？你是什么样，我知道，我比他们都知道。”

“我们才认识一个多月，我们……”陈彦迟下意识避开温舒白的视线。

“我喜欢你。”温舒白打断。

……好家伙，现在流行一言不合就告白吗？

虽然的确很有效。

陈彦迟忘了自己的论据了，只能听着温舒白说。

“你坚强，温柔，细心，照顾别人的情绪，”他嗓音平静，像讲故事一样娓娓道来，手渐渐从陈彦迟手臂下滑，不由分说地探入女生紧捏的手掌，阻止她继续折磨自己，“我认识的你很好，我相信你，也相信我自己。不是你说的，我都不信。”

如果可以，他希望陈彦迟能亲口告诉他那些事的真相，因为这不仅意味着陈彦迟接受他了解她的狼狈和委屈，接受他的靠近，也意味着陈彦迟有途径倾诉，有机会放下。倾诉是解压的办法之一，也是对绝大多数人最有用的一种。

上次在地铁站陈彦迟说她没告诉家里人出来玩，温舒白猜陈彦迟应该也没告诉家人她在学校遭遇的事。

他想做能让陈彦迟敞开心扉毫无防备的那个人。

陈彦迟眼里起雾，掩饰一般上下合了合眼皮：“如果……如果你没有先认识我，在学校听到了那些话……你还会信我吗？”

这无疑是胡搅蛮缠，世界没有如果，但人总喜欢“假设”“早知道”“如果”，对这种验证真心的游戏乐此不疲，既给对方挖坑，也常常不小心坑了自己。

陈彦迟现在脑袋不清楚，言行全是潜意识作祟，她想用这种方法逼温舒白退缩，仿佛这样就可以顺理成章地告诉自己“我就是这么不好的一个人，他离开是应该的”，然后夜深人静时默默难过一周、一个月，或整个青春时代，晚年再遗憾地怀念。

“没有如果，”温舒白指尖点了点陈彦迟手心，而后有些严肃道，“你有两个坏习惯。”

陈彦迟：“……什么？”

“勉强自己，体贴别人。”温舒白压下眼皮看和陈彦迟轻轻交缠的手指，说话跳跃式地又拐回上一个问题，“即使没有先认识你，听到那些我也不信。”

陈彦迟喃喃问：“为什么？”

温舒白轻笑了下：“可能我假高尚，听从流言判断一个人不太礼貌。我不会指责别人相不相信，也不会干涉别人的做法，但我自己不倾向于那样。”

“还有一个原因，”他说，“你忘了吗，我是脸盲。”

陈彦迟脑袋打了结，想不通其中联系。

温舒白似是想将陈彦迟的手牵起来贴贴自己的脸，但稍动了动手腕便作罢，怕进展太快惊到陈彦迟连手也不睁只眼闭只眼地给握着了。

他喉结上下滚一个来回，说：“耳朵听到的，眼睛看到的，对脸盲而言都没太大意义。如果我不认识某个人，那别人说的坏话好话只是白费功夫，因为我对不上号。如果我认识这个人，我为什么要听别人怎么说？我自己有分辨力。我脸盲，但不是心盲。我们能最纯粹地‘看见’一个人，不加修饰，不受干扰。”

陈彦迟胸中一窒，别开视线，艰难地找到一个切入点：“那是因为你人好……说不定我到现在为止都是装出来的，都是在骗你……”

这世上脸盲不止温舒白一个，心怀恶意的人也不在少数，温舒白聪明、敏锐，能辨别真实和谎言，其他同类未必能。而陈彦迟虽然会一些伪装情绪的技巧，却是为了“自保”，比起那些真正险恶的人差远了，她没骗温舒白，难保将来不会有别人蓄意骗他。

偏见并不源于眼睛或面皮，而来自环境和人心。和危险一样。

“可你认识的是我，”温舒白又走近一点，防止陈彦迟再钻牛角尖，“是你和我认识了，是我们，没有别人，不需要考虑其他的情况。”

他在“你”和“我”上加重音，略微停顿着拖长，强调主体，像凭空造出一座玻璃罩，隔绝过路行人的打量和空气和阳光，万籁俱寂，呼吸共享。

“而且你有骗我吗？”温舒白说，“我觉得没有。”

“你骗不到我。”这句居然还掺了几分得意洋洋。小男生一样，幼稚。

“……”陈彦迟说不过又打不了，心里那些重得要将人压垮、拖入深渊的怨和慌被温舒白三言两语化解，像露坠荷叶似的没残留一丝印迹，不可思议。

情感不具有攻击性和毁灭性后理智徐徐回笼，从午饭到现在短短十几二十分钟内的事倍速归档闪过眼前，陈彦迟骤然意识到刚才发生了什么了不得的大事。

温舒白跟她表白了。

三次。

而她一次都没有正面回复。

这真的不是个好时机。

陈彦迟喜欢温舒白，但她还没准备好成为谁的女朋友——她没信心这段感情不会以悲剧结尾。

她还带着一股天真的矫情和重视，如果要分开，不如没爱过。

但温舒白已经表白了。

他说了三次，陈彦迟做不到忽视，更无法拒绝。

“你……”陈彦迟缩了缩手，“你先松手。”

无论如何先减少肢体接触让她大脑有时间降降温想想下一步怎么做再说。

之前是紧急情况紧急处理，现在度过危机，温舒白秉持着君子风范松手了。

陈彦迟自己用另一只手握住手腕垂在身前。

“你……你不急着回去吗？不是还要去系里交材料？”她蚊子音似的问。

温舒白老神在在，说：“不急，下午五点前交都可以。”

陈彦迟：“……哦。”

这可怎么办。

要、要答应吗？

——她能答应吗？

陈彦迟没有恋爱经验，身边也没有人跟她分享经历，唯一可供参考的只有父母的婚姻。她的父母惨烈收场，一方背井离乡，一方锒铛入狱。温舒白父母的婚姻似乎经营得很好。恋爱和婚姻不同，但也有相似之处，一段长久和谐的婚姻需要什么，一场白头到老的爱情又需要什么呢？

陈彦迟无人可问，只能自己做决定。

冲动和犹豫好像都是对温舒白的不尊重。

她纠结地掀起眼看温舒白，温舒白神情含笑，烈日下映着光点的眼睛耐心温和。

他知道陈彦迟现在在踌躇什么，但好像不管陈彦迟给出什么答复他都能接受，都没有怨言。

他在等她，有所依仗，却并非孤注一掷。

陈彦迟退两步，温舒白就会走十步。他给她余地，也给她时间。

“天荒地老”——不过如此。

“温舒白，我……”陈彦迟身体里忽然升上一股推力，催促她张开唇，脚尖往前晃了一寸。

“陈彦迟，我喜欢你ʝƨɢ。”

温舒白第四次说这句话，这次陈彦迟看清了他的表情，看见他嘴唇微动，声音溢出来像裹了清凉的蜜，“你呢？”

我喜欢你。

你呢？

“我……我喜欢你。”

有点哑，于是陈彦迟喉咙动了动，又说一遍：“我也喜欢你。”

女孩双目如水，波光粼粼，星辉浮动，像淬了金，明亮灼人。

温舒白走完了中间相隔的最后一步，拥抱这滚烫星海，附耳轻声：“我也喜欢你。”

陈彦迟几乎想也没想就微微抬头将下巴搁在了温舒白肩上，鼻间薰衣草洗衣液的味道和独属于男性的浅浅汗味让她皮肤战栗，从脚尖到手指都痒痒的，像酥麻过电。

温舒白体温好高，也传到了她身上。

他抱得并不紧，陈彦迟只要轻轻一挣就能全身而退，但开弓没有回头箭，她要勇敢，要相信自己，也要相信温舒白。

陈彦迟缓缓抬手挨到温舒白背部，好像不小心触到薄而硬的肌肉或是脊骨，蜷了蜷食指，眼底不知道是热是酸，有些怪异的湿哒哒，最终为了自己的心跳健康退而求其次，揪住温舒白衣摆，若有似无地“嗯”了一声。

温舒白得到回应，松开陈彦迟一点，停在一个超乎以往的亲密距离和她对视，笑道：“晚上一起吃饭？”

“不能拒绝。”他说，“这是庆祝我们成为男女朋友。”

陈彦迟眼睫狠狠颤了颤，羞道：“……嗯、嗯。”

温舒白也太神通广大，总有理由引诱她，偏偏每个字都那么正当，无懈可击。她求之不得，甘之如饴。

他名正言顺牵着她的手将她送回校门口，临别担心陈彦迟晒太阳不舒服忍痛多牵了五秒才放开。

“晚点见。”温舒白说。

“晚点见。”陈彦迟还没适应身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