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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了门过了没一会儿，弟弟摔下了楼梯，坐在楼道里大声哭闹。妈妈听见哭声着急出门，一把推开了陈秋白。陈秋白“咚“的一声撞到了电视柜上，脑门上起了个包。妈妈抱着弟弟回来后，却只是摸了摸她的额头，检查了一下，说了句：“没事。”

还有一次，一家人搭熟人的车去县城买年货。到了百货大楼，爸妈怕两个孩子跟着会走丢，叫他们在车上等着。弟弟年纪小坐不住，趁陈秋白不注意，拉开车门下了车，刚跑了几步就被车撞了。爸妈慌忙带着弟弟去了医院，拍了一堆片子，发现胳膊骨折了。

这年爸爸已经升任信用社主任，回到镇上后，邻居们听说领导家的儿子被撞了，赶集似的来家里探望。爸妈又糟心又忙碌，也没顾上做饭。陈秋白一整天没吃东西，实在饿得受不了，就拆了包邻居带来的零食吃。吃了两口想到爸爸也没吃东西，过去问他吃不吃。没想到爸爸却气得打了她一巴掌：“你就知道吃！为什么不看好你弟弟！”

陈秋白放下零食下了楼，沿着大院的墙根走着，一瞬间冒出来一个可怕的想法：希望弟弟死掉。

其实算不上小孩子与生俱来的恶，自然界也有幼鸟为了争夺父母的宠爱而相互厮杀，这不过是孩子尚未完全消失的动物性的一面，一种生存竞争的本能。

陈秋白来到大院门口，看见邻居家的小孩在玩玻璃球，过去跟他们玩了会儿。到了五点钟，陆续有父母来叫孩子回家吃晚饭，最后只剩了陈秋白一个人。

她坐在台阶上，托着下巴等了会儿，始终没有人来叫她回家。

陈秋白有些难过，心里想，弟弟死了的话，爸妈会伤心吧，那还不如她自己死了，这样爸妈至少也会为她伤心了。

小的时候，她觉得癌症是世界上最严重的病，只要得上这种病就没救了。干脆自己得癌症算了。她看过一些带拼音的科普文章，说是长霉的花生会致癌。于是，她就回家找了些炒花生，在抽屉里藏了两三个月，然后一股脑吃了。

花生放久了很难吃，吃多了还有些肚子胀。陈秋白躺在床上，觉得自己第二天就会得癌症了，作业都没写就睡了。

然而第二天她并没有得癌症，只是发烧了。

妈妈叫她起床时发现她不对劲，量了量体温烧到了40度，立马背着她去了卫生室打针。

因为这次发烧，陈秋白三天没去上学，妈妈也请了两天假照顾她，她终于又当了一回小公主。她嗓子疼，妈妈就帮她炖梨汤。她不想吃饭，妈妈就端着碗喂她。她浑身没劲儿起不了床，妈妈就帮她擤鼻涕、擦脸蛋、抹雪花膏。她说想喝汽水，妈妈也出去帮她买了。

这是弟弟来了之后，她第一次被妈妈如此关注，快乐久违地浮上心头。陈秋白发着烧，迷迷蒙蒙地想：要是一直烧下去就好了。

可是第三天她还是好了。她在嘈杂的交谈声中醒来，听见妈妈说烧退了，有点不开心。

“哎哟，闺女醒了？”一个尖细的声音传进她耳朵里。

陈秋白抬头一看，见隔壁单元的刘玉荣阿姨坐在床边，身后站着她的儿子夏宇。

刘玉荣见陈秋白醒了，笑眯眯地说：“真能睡，听你妈说睡了溜溜一天，也不起来吃饭。我寻思着也该口渴了，喝水不？”说着要把手里的杯子递给她。

李丽君连忙阻拦：“她感冒刚好，可别传染你，我给她拿杯子去。”

李丽君去了客厅，刘玉荣忽然想起了什么，放下杯子，弯腰拎起一袋橘子，说：“小宇给你带橘子来了，拿自己的钱买的。他想着你喜欢吃橘子，把自己攒了好几个月的零花钱全拿出来了。”

夏宇推了妈妈一把，有些不自在，陈秋白也不好意思接。

刘玉荣笑着从袋子里拿出一个橘子，又给她剥了皮。

陈秋白接过去，说了声：“谢谢姨。”吃了一瓣，又问夏宇说：“这两天老师讲什么了？很难吗？我怕落下课。”

夏宇说：“不难，我把课堂笔记和作业都给你带过来了，你晚上看看，不懂的地方明天问我就行。”

陈秋白说：“我现在就看。”

夏宇从书包里拿出笔记和作业给了她，陈秋白一边吃橘子一边翻了起来。

夏宇是小学一年级的时候搬来大院的。他的父亲夏传志跟陈秋白父亲陈卫东是高中校友，夫妻两个都是陈卫东提拔到信用社的。夏宇家住隔壁单元三楼，ʝʂɠ跟陈秋白家同一层，阳台只隔了三四米远，两家人关系好，时不时就站在阳台上寒暄两句，两个孩子也喜欢在阳台上聊天。

夏宇跟陈秋白同龄，长得清秀白净，人又懂事聪明，成绩跟陈秋白不相上下，也很招大人们喜欢。从小学一年级开始，两人一直在同一个班里，因为都是品学俱优的好孩子，自然而然地成了好朋友。年纪小一点的时候，陈秋白有时还会去夏宇家留宿，晚上两人就睡在同一张床上。

到了四年级，两人分到了不同的班级里，尽管在学校里开始避嫌，放学后还是喜欢在一起玩。

那个年代虽说娱乐方式有限，但大院里孩子多，聚在一起总能玩起来。前两年流行角色扮演游戏，从童话故事到热门武侠剧，出了好几套剧本。但不管什么剧本，陈秋白和夏宇在故事里总是演一对。

夏宇的母亲刘玉荣有回看见了，跟李丽君说笑道，这俩孩子站一块儿，就跟金童玉女似的，干脆让露露给我当儿媳妇吧。

李丽君也笑，那敢情好，定个娃娃亲吧。

这会儿刘玉荣看见两个孩子趴在床上看书，头碰着头，肩靠着肩，心里喜欢得不得了，又冲李丽君挤眼睛。

李丽君嘴上说着“孩子大了，别开这种玩笑了”，眼睛里却也带着笑。

夏宇埋头看着书，装作若无其事。他小时候总听见这类打趣的话，大院里的孩子们也喜欢戏弄他们，老把秋白往他身上推。夏宇有时会觉得不好意思，但对这种恶作剧却并不反感，甚至心里还甜滋滋的。

秋白是大院里最好看的女孩子，甚至也是学校里最好看的，家庭也好，学习成绩也好，他有什么理由不喜欢她呢？年少的他在潜意识里觉得，长大后一定会跟秋白结婚，虽然他离长大还有很远。

他看向女孩，她正剥着一颗橘子，眼睛盯着他的笔记，水盈盈的。

其实大人们的玩笑话陈秋白也知道，她从前并不喜欢，因为这类话题在她看来太不纯洁，而且她对夏宇也没有朋友之外的感情。

不过，就在这个发烧过后的傍晚，她忽然觉得，以后跟夏宇结婚也不错。她并不知道结婚意味着什么，但他应该会对她很好的，因为，他甚至愿意把自己的零花钱全都拿出来给她买橘子。

当然，孩子是不可能要的，就让那些孩子长在地里吧。他对她的好，必须是全心全意，毫无保留的，绝不能有一个石头缝里蹦出的小猴子，分走一星半点。

就像他们在故事里演的那样，她是他的公主，他只能守着她。

第三章 转学生

读四年级时，陈秋白对弟弟厌恶到了极点。

这个小屁孩果然像猴子一样，生性顽皮，不爱学习，幼儿园去了几天就不去了，每天在大院里疯玩。

父母都要工作，没办法全天候照顾他，只能把两家老人轮流接来看孩子。但父母都有兄弟在农村务农，农活多的时候，老人总要回乡下帮衬，每到这个时候，照看弟弟的任务就落在了陈秋白身上。

偏偏这个小猴子还喜欢黏着她，不管她去哪儿，他都会跟在她屁股后面玩闹。要是不理他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