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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林安直挺挺地倒地，屋内其余的几名副将方才反应过来。
“林副将做错了何事，竟遭姑娘如此毒手！”
“阿宁姑娘今日不给我们一个交代，我等决不罢休！”
他们都是一同前来，给祁钰汇报近期军务的。
可阿宁突然就杀了他们其中一人，若是不弄清楚个所以然来，谁能保证下一个死的不是自己？
衣袖擦拭过染了血的匕首，回鞘，收入腰间。
“通敌卖国，死有余辜。”
她说得云淡风轻，好似方才杀的不是一个人，而是一只鸡般寻常。
“通敌卖国？”
这可是能株连九族的重罪！
“姑娘可有证据？”一名副将问。
阿宁抬眸淡淡扫了他一眼，“没有。”
“你！”几名副将都怒了，杀了人还随意污蔑，简直无法无天!
却听一道清冷寡淡的声音响起，“都退下。”
是祁钰。
语气，听不出喜怒，便是连神情都是一如既往的淡漠，却让这些出生入死惯了的武将一个个都不敢再出声。
哪怕心中有那么多的不解与愤怒，却还是纷纷拱手行礼，退出了书房。
顺道着将林安的尸首也带走了。
书房内便只剩下了阿宁跟祁钰，以及弥漫在空气中的，阵阵血腥味。
祁钰的身子往椅背上一靠，手臂随意地架在扶手上，静默地盯着阿宁。
“为何杀他？”
清冷的声音，不带半点情绪，更没有半分责怪。
他知道，这丫头怒气冲冲地进来杀了林安，必然有她的理由。
阿宁抬眸看他。
那一双幽深的双眸，如同黑夜，每每与之对视，彷如都会被吸入其中。
世人皆道，镇远王祁钰心狠手辣，残暴不仁，可大棠上下，还是有许多贵家女子敌不过他俊逸不凡的外表，心心念念着想要嫁给他。
她也不例外。
上辈子，自懂事那日起，她就想要嫁给他。
不同于对别人，祁钰对她，总是多了几分纵容。
所以，她以为自己是特别的，是与众不同的，是他的偏爱与例外。
可最后她才发现，她只是他处心积虑布下的一枚弃子……
祁钰身后的墙上，还悬着那把挂着血玉的长剑。
上辈子惨死的情节，历历在目，阿宁的双眸不自觉便涨了个通红，牙根都快被她给咬碎了。
她很想冲上去往他心口捅上两刀，问他为什么要那么对自己！
问问他，究竟把她当成了什么！
可，终究还是忍了下来。
她强迫自己平静地开口，“没什么，只是梦到林安与突厥勾结害了我的性命罢了。”
闻言，祁钰的黑眸染上了几分寒意。
梦？
她仅仅因为一个梦，就杀了他手底下最得力的副将？
薄唇轻启，染着几分愠怒，“你觉得，本王信？”
阿宁没回答，往旁边一坐，低垂着眸子不再看他。
这让祁钰觉得事情似乎没有那么简单。
于是又问，“还梦到了什么？”
阿宁冷笑了一声，“还梦到爷让我驻守孤城，可我在孤城被困三个月，粮草断绝，爷却迟迟不来相救。他们说，爷是放弃了孤城，也放弃了我。”
哪怕是忍了又忍，可话到最后，声音还是止不住地颤抖了起来。
甚至，带着一丝丝不易察觉的哭腔。
委屈与愤怒交织，她用尽了全力，才让那即将冲破眼眶的泪水压了下去。
但，祁钰还是察觉到了。
这丫头，是他一手养大的，最初捡回来那几日，便是连澡都是他亲自给她洗的。
她的异常他岂会看不出来。
“只是梦而已。”
难得的，他的语气竟是染上了几分宠溺，“孤城乃我大棠国土，哪怕偏远荒芜，本王也绝不会让突厥占去半分便宜。”
这样的回答，很是符合祁钰的性格。
突厥凶残，每每占下一座城池便会下令屠城三日，哪怕是襁褓中的婴儿都不会放过。
祁钰曾经说过，绝不会让突厥占下大棠一座城池，残杀大棠一个百姓！
可……
他分明没有来啊！
他让她苦苦守了三个月，半路拦了她的军粮，甚至还将那把她讨要了几次都未能讨来的宝剑交给了紫瑜郡主，让她用那把剑，砍了她的脑袋！
他明明，放弃了她！
心口，撕裂一般的痛。
阿宁只觉得自己的呼吸都变得急促而艰难。
“可比之歼灭突厥，小小一座孤城便不甚重要了，是不是？”
她又问。
明明答案早已在上辈子知晓，却偏偏要问。
祁钰打量着阿宁，眸心隐着不快，“你在质疑本王？”
“阿宁不敢。”她沉声应着，声音莫名添了几分沙哑。
“酒还未醒？”祁钰又问。
她昨夜与军中将士饮酒作乐，几乎醉成了一摊泥，眼下这幅状态，实在是让他很难不怀疑她眼下还醉着。
阿宁还是低着头，双肩微微颤动着，轻笑了一声，“是啊，还未醒。”
话音落下，书房内好一阵沉默。
她正好坐在背阴的位置，垂首的模样，让祁钰一时分辨不出她的表情。
只觉得，她周身的气压，低沉得厉害。
他的视线掠过那一滩尚未干涸的血迹，终于还是起身，走到了阿宁的面前。
看着自己脚边突然出现的镶着银线的靴子，感受到男人那股强大的气息包裹而来，阿宁的心口猛地顿跳了一下。
脑袋上，微微一沉。
是他的大手覆在了她的头顶，轻柔地抚着。
“若与歼灭突厥相比，孤城的确不重要。但若你在，本王就绝不会放弃。”
他的声音，难得透着温柔。
他在哄她。
阿宁心口猛然一滞，抬眸看他，四目相对，眼泪顺着她的眼角落下。
“爷此话，当真？”
祁钰的眸子不自觉一沉，这丫头怎么还哭了？
他伸手替她拭去眼角的泪，这才道，“那是自然，别忘了，你的命是本王的。”
你的命是本王的，本王不让你死，你就死不得。
这是她每每上战场之前，祁钰最常与她说的话。
往日听来，是为她加油打气的。
可今日听来，她只觉得讽刺。
是啊，她的命是他的，所以他要她死，她不得不死！
所以上辈子紫瑜郡主让她不要怨他，只当是把命还给他！
所以……
他说不会放弃她，她怎么能信！
深吸一口气，她撩开了他的手，站起身，往旁边退了一步，拉开了她与他之间的距离，拱手俯身，“阿宁不太舒服，先下去休息了。”
说罢，不等祁钰再说什么，便转身大步离去。
如今的她，还没有能力与祁钰撕破脸。
别说这会儿一对一的，她也杀不了祁钰，便是杀了，又如何？
她的仇人，可不止他一个！
看着阿宁离去的背影，祁钰摩搓着自己落了空的手，眸间染了几分阴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