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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不可置信地睁大双眼，看着她朝自己招手。

　　“月牙儿！这么大的雪就别练啦！”

　　顾若明呼吸骤然急促，可是转瞬之间，他才猛然发觉，自己这是练剑入障，生出了幻觉。

　　魔障如影随形。

　　他收了剑走下山头，她不依不饶，在他身后跟了上来。

　　“等等我啊。”

　　他回到卧房，点亮一盏残烛。

　　她就坐在他的对面，烛火落在她的发间，朦胧的微光在她的眼里跳跃。

　　从那之后，“江瑶”便会常常出现在他的身侧，练剑的时候、休憩的时候。

　　顾若明攥紧了练剑的手指，握紧又松开，渐渐放松了绷紧的背脊。

　　他在想，有这个“影子”陪着倒也不坏。

　　可甘愿堕入障境的后果，便是修为寸步不前，剑术一落千丈。

　　最后还是洛无柒找到了他。

　　“若明，子苏已经死了。”

　　“天师府没了江瑶，不能再没有顾若明了。”

　　那天，他对着卧房的青灯坐了很久。

　　她就躺在床上翻来覆去，说着“好亮啊月牙儿，我睡不着了”。

　　耳畔传来天师府的晨钟，一轮红日挂上了山巅，烘起霞光万丈。

　　顾若明一夜便白了头。

　　他终于起身，出剑，一剑刺入了她柔软的胸脯。

　　障影消散时，是不会流血的。

　　可是，好像有鲜血顺着剑刃缓缓淌下，染红了他的双眼。

　　第二次见到“江瑶”的时候，是顾若明与同门进入了一个幻境。

　　幻境中的江瑶并未喜欢上他，而是留在了长青池山下，嫁给了王守一。

　　她穿着的嫁衣粗制简陋，却笑得很开心——顾若明从未见她笑得那般开心过，仰着脸靠着王守一，脸蛋红得要滴血。

　　一向温润如玉的青年，脸色红得也像个猴子屁股。

　　王守一牵着她过来敬酒，她眉眼弯弯，看着顾若明的眼里再无恋慕，而是友人之间的坦然。

　　他脸色煞白，怔怔地接过酒杯。

　　宴酒又呛又辣，他被呛得脸色通红，胃里好像有两团火，一团冲上喉口，燎上眼角。

　　另一团火一路向下，燎上他心脏的位置，烧得他痛苦地弯下腰，咳呛连连。

　　不该是这样的。

　　他茫然地想。

　　瑶瑶，不是该喜欢他的吗？

　　她担忧地拍了拍他的背：“你怎么了？是不是没喝过酒被呛着了？”

　　王守一也担忧地皱了皱眉：“若明，你要不喝点水缓缓吧。”

　　不该是这样的。

　　顾若明越想越茫然，推开了他们，几乎是落荒而逃。

　　她见状想跟上，却被王守一拉住了衣角。

　　“等等，你今天可是新娘子，”王守一无奈道，“瑶瑶，别忘了自己的身份。”

　　江瑶这才反应过来，羞愧地红了脸：“哦……我忘了，按你们这的说法，月牙儿是外男了。”

　　外男。外男。

　　他们曾经那么亲近，如今他却是她的“局外人”。

　　酒意散去，顾若明提剑重新走入婚宴。

　　“若明，你好些……”王守一的声音戛然而止，他的生命停在了这一刻。

　　正在另一桌敬酒的江瑶听到动静，下一秒便跌跌撞撞，几乎连滚带爬地从远处跑来。

　　看到血泊中的王守一后，她崩溃了。

　　说是为了挣脱幻境，可他对这个“王守一”并非没有一丝杀意。

　　他垂下眼，犹豫地伸出了沾满血的手，想要将她扶起来。

　　“滚。”

　　那一刻，幻境终于破碎了。

第27章 回去

　　顾若明僵直地站在原地，一双凤眼死死盯紧了眼前的女子，脸色骤然泛白。

　　江瑶一身青色素衣，细细柳眉，应是款款温柔，却因微皱而显得拒人于千里之外。那淡然的双眸中泛着波澜，眼角下的棕色泪痣潋滟动人。

　　饶是身处美女如云的修真界众士，都不免倒吸一口凉气——如此气质与修为的女子，竟从未见过。

　　顾若明微微低头，看了眼自己的掌心，在众人诧异的目光下，深深合上眼。

　　“带走。”

　　他不信眼前人是江瑶。

　　一方面不信，一方面更是不敢相信。

　　这么多年，江瑶早就已经成为了他的求而不得，成为了他不可触碰的伤疤。

　　他宁愿相信这是妖假扮的。

　　但他终究是再也下不去手了。

　　顾若明心头平静，却又如鲠在喉。

　　“带回天师府。”顾若明上下嘴唇一碰，又强调了一遍。

　　江瑶没想到顾若明能如此冷静，大脑空白了一瞬，随即反应过来：“什么？我不走。”

　　她警惕地看着顾若明，脚步连连后退。

　　风从两人间呼啸而过，吹动了顾若明雪白的发丝，他抓住了江瑶的手腕，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她，神情冰冷，却在对上江瑶眼眸的那一刻，暗自垂下眼睫，挡去了眼里晦暗的情绪。

　　各修士都看傻了，传闻空羽云华真君只爱过江门二小姐，这女子又是从哪里跑出来的？

　　顾若明比江瑶记忆中还要高出许多，她本身就不算矮，此时竟被彼此的体型差感到一阵强烈的压迫感，简直如玉山倾覆般压了下来。

　　江瑶有些恼了，没想到许久不见，顾若明还是这般蛮不讲理，她眼睛匆忙一转，在人群之中撞到了个熟悉的身影。

　　“茯苓？茯苓！”

　　茯苓这时也正在找她，听到江瑶的声音，脚步猛地刹住，目光相撞的刹那间，江瑶清楚地感到了茯苓眼里的震动。

　　“姑娘……？不，江师姐……？”

　　可是江师姐不是已经……？

　　联想起刚刚江瑶的欲盖弥彰，茯苓来不及骇然，一眼就看出了江瑶的处境，神色匆匆地拨开人群走了过来。

　　看到茯苓走过来，江瑶只是一动，便察觉到身后的顾若明将自己的手腕攥得更紧。

　　茯苓终于赶到两人面前，长身玉立，青簪束发，眼神下瞟落在江瑶的手腕上。

　　“顾若明，你弄疼她了。”

　　顾若明无动于衷地垂着眼：“我要带她回天师府。”

　　茯苓：“可江师姐不愿跟你回去。”

　　天师府监院和空羽云华真君向来不太对付，眼见两人似要为一位女子大打出手。

　　江瑶叹了口气，不想事态发展到无法挽回的地步，认真盯紧了顾若明：“我可以跟你回去，你放过我的朋友。”

　　她的眼神不闪不避，眼里像是有细碎的星芒。

　　四目相对的刹那间，尽管顾若明做好了面前这人是假的准备，还是猝不及防被刺痛了眼。

　　顾若明收回了手中的剑。

　　董青川想要走上前来，江瑶对他使了个眼色，摇了摇头，嘱咐道：“你跟依依回学堂，等我。”

　　随即又抬起脸去看顾若明，抿抿唇。

　　“我饿了，先带我去吃点东西。”

第28章 人间

　　肃廊城，一处眼熟的面馆里。

　　江瑶、顾若明、茯苓三人相对而坐。

　　江瑶不是没有回想过再见到顾若明会是怎样一番场景。

　　如何也想不到，居然会是和他坐在一家面馆里吃面。

　　顾若明似乎变了，又似乎没变，他光是坐在这就嗖嗖的直放冷气，身形挺拔如山，垂落的白发增添了几分风霜感。

　　茯苓明显温和多了，虽然以前他就是比较亲人的类型。

　　江瑶本来以为再见到顾若明，她会咒骂、会嚎啕大哭，然而，她心里却平静得有些超出了她的预料。

　　她生得清冷，很容易给人一种难以接近的错觉，实则她不过爱憎分明，对待厌恶之人只有冷漠，若是对待亲信之人，便会露出心中的那份柔软。

　　如今她作为剑灵，似是感情淡了许多，但让她和顾若明把酒言欢是不可能的，她没有那么贱。

　　见江瑶没动筷子，茯苓笑了笑：“江师姐不是说想吃面了吗？还是说这家店不合你胃口？”

　　江瑶的思绪被唤回，她摇摇头，拿起了筷子。

　　茯苓目不转睛地盯着她，她的一言一行都和从前无异，唯一奇怪的一点，便是她未曾改变的容貌，还和她死去那天一样，别无二异。

　　美食或许是能舒缓心情的，雾气蒸腾间，江瑶吃得酣畅淋漓，额头和鼻尖都冒出了点细细密密的汗珠。

　　“我吃完了，谢谢。”

　　茯苓看得出神，隔着缭绕的雾气看着吃得脸色潮红的江瑶。

　　他定了定神，看着江瑶空落落的腰侧，随口问道：“江师姐，你的剑呢？”

　　江瑶搁下筷子回道：“我交给朋友了。”

　　她一向都把瞬息剑放在董青川身边，这样便能随时赶到，除非紧急情况才会佩戴。

　　还没等茯苓开口，顾若明忽地站起，冷冷道：“走了。”

　　江瑶硬着头皮再次说：“我得先回客栈打包一下行李。”

　　对上顾若明的视线，江瑶心脏跳的厉害，又觉得凭什么是自己害怕，明明是顾若明对不起她。

　　“你再给我一天时间。”

　　她以为顾若明会拒绝。

　　顾若明的眉眼轻轻皱起，看着江瑶的脸，他说不出拒绝的话，也不想说拒绝的话。

　　她太像瑶瑶了。

　　顾若明迟疑了一瞬。

　　“时间、地点。”

　　江瑶猛然站起，目不直视：“明……后天，后天就在这个面馆见。”

　　说完，便头也不回地往程依依家的学堂赶去。

　　江瑶一路冲回客房，边和在房间里等她的董青川说明原由，边收拾着行李。

　　董青川见此慌道：“子苏姐姐，你真要跟他回天师府吗？”

　　“回个头，”江瑶已经背着行李，行至门边，“当然是跑啊。”

　　江瑶走后，茯苓起身作别，他可不愿意跟着顾若明一道回去。

　　顾若明一个人坐在餐桌前，汤面一筷子都没动，暖和的白雾逐渐消散在了冰冷的空气中。

　　由于这冷冽的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