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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5笼星斗（三十一）

　　日旻回到屋子时，发现一个黑脸的汉子正坐在他的床榻边等着他。

　　“你是哪个？”

　　“小武。”

　　“小武是谁？”

　　“玄龟。”

　　“那你直接答玄龟不就好了吗？我怎会知道你叫小武？费我口舌。”

　　“你这个太阳真灵一点太阳真灵的样子都没有，枉托身于父神之身。”

　　日旻停住。

　　黑脸汉子看日旻停住，挪了挪屁股给日旻让位置。

　　“晏叔说，你要是不好好说话，这样跟你说能管用。阿姊也说，你若嘴贱，叫我不要跟你一般见识。”

　　日旻听了却没生气，只看着黑脸汉子道：“你且让你的好阿姊顾好她自己的事情吧。你滚那边去坐。”

　　见黑脸汉子不动，日旻又道：“本来我会说‘你去一边坐’，但怪也是要怪你阿姊嘴贱。快一点，你滚那边坐。”

　　黑脸汉子听他如此言语，嘴巴张成了“口”字，想反驳于他，一时又想不出反驳的话，只得将屁股挪到了床榻对面的位置上。

　　日旻与黑脸汉子四目相对坐了一会儿，问道：“你觉得太阳真灵应当是怎样的？”

　　黑脸汉子认真想了想，道：“庄重自持。不会把朱雀吊在营帐前，不会说阿姊嘴贱。”黑脸汉子怕日旻不明白似的，又补充了一句，“像帝俊大哥那样。”

　　日旻扬了扬眉，忽然，嘴角勾起一抹笑，问道：“那若有一日，你的阿姊跟你的帝俊大哥打架了，你站在谁那边？”

　　“自然是阿姊这边。”黑脸汉子毫不犹豫，斩钉截铁，但答完又觉得这个问题是无稽之谈，他不应该答他的，于是恼道：“他们不会打起来，帝俊大哥跟你不一样。”

　　谁知日旻冲黑脸汉子身后的门笑了笑，道：“我也站你阿姊这边。”

　　门外不知何时出现了一抹颜色鲜亮的衣衫。

　　黑脸汉子见日旻如是说，也没领情。

　　“你整日与阿姊大打出手，还说她嘴贱，我才不信你的话。况且，有我和朱雀......”那黑脸汉子说到此处，大概觉得朱雀的份量在日旻那里不够，于是换了个人，“有我和吊睛他们站在阿姊这边就够了。再说了，还有晏叔。而且我们阿姊打架从未见输过。”

　　那抹衣衫停了须臾，离开了。

　　日旻看着那抹衣衫消失，收起脸上的笑，往床上一躺，“我饿了，你去给我端些吃食来。”

　　黑脸汉子有些不情愿。

　　“是你阿姊叫你过来照看我的吧。你不听你阿姊的话？”

　　黑脸汉子的脸更黑了，然后起身出去了。

　　日旻一躺下就觉睡意袭来，很快，他便又陷入了沉沉的眠睡中。不过这次不若前一次尚能舒坦一阵子，这次一陷入眠睡，那凝视便随之而来，它比之前要目光灼灼，似他自身的火一般。

　　日旻知这睡意来得不寻常，感觉自己被这凝视控制了一般，所以他这一次更加气恼，于眠睡之境中燃起了熊熊大火，而那凝视只轻叹了口气便与那大火融为了一体，飘飘忽忽的火苗似一只只不断眨动的眼睛。

　　“你到底是谁？”

　　火苗眼睛继续眨了眨，“他们起初都会这么问，但很快就会放心地把自己交给我。知道为什么吗？”

　　日旻自然不会答它。

　　“因为我是诸灵之王。我生之处，诸灵因我而生。我能知他们，懂他们，所以他们愿意臣服于我。你也愿意吗，太阳真灵？”

　　日旻冷笑一声，“你既知我是太阳真灵，就该知道，这天地诸灵仰我鼻息，以我为尊，你是哪处的山野蠢夫，要我臣服于你？”

　　那声音又笑了，说话声依旧是不紧不慢。

　　“我从前见过太阳真灵，他不是你现在这般。他面冷寡言，虽对母神言听计从，却不会随意问别人，太阳真灵应该是怎样的。我曾追着他的身影行过群山河川，除了那份言听计从，我觉得诸灵的王应该是那个样子的。”

　　这话却激怒了日旻，可这份怒火换来的是他剧烈的头痛。那声音却没有因这份怒火的加剧而受到干扰，继续道：“中陆的战俘是你放走的。”

　　日旻静了一下，火苗便偃了些。

　　“知道为什么你能找到，你能放走吗？”那只只凝视的眼睛随着偃下去的火苗也似垂下去一般，像在认真思索，过了片刻，大概觉得不论怎样，日旻总归是太阳真灵，只要他想，总能找到总能放走，于是纠正道：“知道你为什么能轻易找到轻易放走吗？”

　　“因为......”

　　日旻等着它的解答，但那个声音却不说话了。

　　日旻很想知道，但又不想此刻开口询问，只安静地等，等它开口。

　　过了许久，久到日旻在自己的眠睡里都觉得有些累了，那个声音才好心提醒道：“阿旻，你想什么，我都知道。”

　　“不许叫我阿旻！”

　　日旻觉得头又剧烈地疼了起来，似要裂开一般。

　　那声音终于受到了些影响，开口有些发颤，“我也见过月亮真灵，可是她却侵之不进，束之不住。她比你强上许多，从前在母神那里是，现在一人来搅扰这局势也是。不管她是有意还是无意，都比你强上许多。”说完，又是笑，这笑说不上是嘲弄，还是同情，却足以让日旻难受，这种难受一直到他感受不到那一只只的眼睛时还在。

　　他觉得很累很累，从未这样累过。

　　不知又过了多久，他又似乎能听到耳朵之外的声音，朦朦胧胧中他辨不出这声音是在交谈还是在争吵，他却因这声音觉得自己就要醒来了。有这种想法时，他竟松了口气。

　　谁知，眠睡之中的声音如附骨之疽。

　　“阿旻，不要和我作对，好吗？”

　　好吗？

　　......

　　可以吗？

　　跟我走吧？

　　求求你了！都怪你！

　　一瞬间，有很多声音在他这半梦半醒的眠睡中响了起来，它们争相占据着他的眠睡，一个想高过另一个，外面那朦胧的交谈便小了下去。

　　交谈声小下去时，那个声音又说了一遍，“阿旻，不要和我作对，好吗？”

　　好吗？

　　......

　　好吗？好吗？

　　最终，那个声音压过所有声音似撞钟般一遍遍叩问着他。

　　他想反斥“不好”，可是他感觉自己张了许多次嘴，却说不出话。

　　这时，一个熟悉的声音闯了进来。

　　“阿旻，醒来。阿旻，醒过来。”

　　几乎出自本能的，他想抓住那个声音，而后，他听到自己喊出声：“不好！”

　　他猛地睁开眼睛，看到一个熟悉的面孔，远山的眉下，一双湖泊似的眼睛，充满了担忧。

66.笼星斗（三十二）

　　天酒瓶内，嫦娥从日旻一段段的记忆里走进走出，自日旻从梦魇中醒来的那段记忆，嫦娥碰到的便都是零碎的记忆，有的可能只有几句话，有的是日旻短暂的梦魇，梦魇中可能连日旻的影子都看不到，但一进去便能感到其中的窒闷，她跟彼时梦魇里的他一样，先是想驱走那个人，后来就想逃脱，但这些梦魇的最后都有一个声音在喊他：“阿旻，醒过来。”而后，她便能和他一起走出这个梦魇，暂得缓息。

　　等嫦娥再走进一段相对完整的记忆时，日旻已经是成年人的身量，与她初见他时不同，与现在的他也不同，大概更接近那个把他带进梦魇的声音口中的“面冷寡言”。

　　而在这段嫦娥没见过的记忆里，这位面冷寡言的神君正在沉默地往嘴里扒一碗黑糊糊的东西。不知是这黑糊糊的东西比之它难以言说的外表来说实则很美味，还是吃得快些，他的味蕾便能少遭些罪，反正日旻进食的速度很快，不稍片刻，他便将碗里的饭食吃完，放下碗筷，准备离开面前的案几。

　　谁知，一个声音传来：“不许走。”

　　日旻竟真得坐在那里没有动，但嘴里却道：“你莫要拿出你那一番歪词邪理，今日的碗筷怎么算都该你洗。”

　　谁知那声音停了停才说：“是有事情同你说。”

　　日旻调整了下坐姿，下巴微微扬了扬，“你先去洗，我再听你说。”

　　那声音沉默了下去，须臾，伸出一只白皙的生了些薄茧的手，那只手伸到碗跟前便停下了。

　　日旻警惕地往后撤了一下，鼻孔出气，“你这女人，已经成了亲了，不要不守妇道！”

　　那声音“哼”了一声，拿起碗筷走了。

　　日旻没有坐在那里等，而是跟着一起出去了。

　　河边，羲和蹲着洗碗的背影和她洗枪的背影很相似，日旻背手站在她身后看着，也不搭手，大爷似的。

　　羲和将碗顺着河水流动的方向冲了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