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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不由得心下微动，想起男人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态度，悄悄走进厨房里。

　　“噼里啪啦——”

　　沈瑜于经年的梦中被惊醒，他缓缓睁开双眸，便望见厨房里亮着的暖黄色灯光。

　　迈入厨房里时，垂下眼睫，看见地上砸碎的碗，还有锅里咕噜咕噜地煮着一团黑漆漆的东西，散发出淡淡的奇怪气味。

　　温月双手握着汤勺，有些懊恼地站在原地，见他良久不语，不由得垂下脑袋，想着自己真是笨蛋。

　　明明想下厨给对方做一顿晚餐来拉近距离来，却没想到被自己搞砸了。

　　出乎意料的是，预想中的责骂并未来临，男人只是伸出指尖，虚点了一下锅里的汤，问道：“这是什么？”

　　“噢，”温月心虚地摸了摸鼻子，蹭上一点灰，“我看冰箱里有鲫鱼……”

　　沈瑜再仔细地看了看，也没看出锅里这东西有一分鲫鱼的影子。

　　“你出去吧，”他轻声开口道，“我来。”

　　晚餐最后还是由沈瑜亲自下厨所做的，三菜一汤，简单清淡，温月咬一口茄子，却香糯可口。

　　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她感觉今天晚上的男人似乎有些情绪低沉，二人相对而坐，气氛难以言说的沉闷。

　　吃完饭，温月自告奋勇去洗碗，对方倒也并未跟她争。

　　他弯下腰，指尖捡起地上的毯子来披到身上，上楼之前只淡淡嘱咐一句。

　　“洗碎几个，就把橱柜里没拆封的碗拿出来。”

　　真是小看人！

　　温月绷着小脸开始洗刷碗筷。

　　等她收拾好厨房里的残局，时针已指向深夜十点。

　　她关了灯，回到房间里洗漱，才睡下一会儿感觉有些口渴，房间里的水壶没水了，于是拎着水壶下楼来烧水。

　　在等待的间隙，忽然间听见一道沉闷的“啪嚓”声。

　　像是什么玻璃制品被打碎的声响。

　　原本并不算刺耳，但山林中的夜晚，实在是太过寂静了。

　　她沿着声响发出的位置，缓缓来到一楼角落的地下室。

　　轻轻推开房门，里头是灯光昏暗，却也能看出满墙满地的酒，散发出浓郁的酒香气。

　　她鬼使神差地往里走去，拖鞋踩中了什么细碎的东西，发出轻微的声响，似乎是玻璃碎片。

　　没有多远，她便望见蜷缩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的身影。灯光照映之下，他小腿下淌出一滩深色血痕。

第 68章 旧梦旧事

　　温月急忙去找出了医药箱，打开来，又把茶几上的台灯扭转方向，好让她能更加清晰地看他腿上伤口。

　　才垂下眼睫，她便微微一愣，对方双腿上尽是凌厉的伤痕，有的深有的浅，像是旧日伤痕。

　　如此吓人的景象，反而使得新的那道伤口显得不值一提了。

　　见她怔神，倚靠在沙发上的沈瑜抬起眼眸，眸色无波无澜地问道。

　　“是不是很丑陋？”

　　温月摇了摇头，她只是觉得好奇，这些伤痕根本不是正常人会有的。

　　肯定是一段她不应该知道的故事，她小声转移话题。

　　“你别动，我把碎玻璃片夹出来，我轻一些。”

　　她小心翼翼地把几个尖锐道玻璃碎片夹出来，动作的确很轻柔，以至于花费了两个小时左右的时间。

　　等到消了毒，敷上药膏再包扎起来时，已经接近凌晨三点了。

　　她吓得已经失去了困意，安静地坐在对方身旁，而沈瑜，也睁着眼眸，平静地坐着。

　　无端，她感觉到男人此时应该需要人在旁边陪着，毕竟受伤的人大多都是脆弱的。

　　二人便如此沉默地坐着，直到她脚尖微微一动，感觉踩到了一个坚硬的物件。

　　她垂下眼睫，拿起来对着昏黄的灯光一照，发现是一个相框。

　　照片已经泛黄，画面中是一对年轻的男女依偎在一起，二人笑容温柔，气氛和睦。

　　她并未问出话，依稀看出照片中女人的眉眼和沈瑜有五六分相似。

　　但此时，沈瑜却语气低微地缓缓开口。

　　“那是我父母。”

　　二十多年前，美妍绝伦的年轻舞蹈家禾绣嫁给了一位白手起家的木材商人。

　　一对璧人举办了盛大的婚礼，在当时的报纸上都刊登了婚礼的报道。

　　婚后二人琴瑟和鸣，不出两年便有了一个孩子。

　　他们带着孩子出席各种慈善晚宴，表露出家庭和睦幸福，企业蒸蒸日上的氛围来。

　　可那个小男孩却知道，这一切都只是装出来的。

　　如同挂着漂亮彩灯的橱窗里，一家三口其乐融融的照片，但他伸出指尖去触碰，却只能摸到冰冷的玻璃。

　　他坐在沙发上写作业，耳畔被女人的尖叫和男人的怒骂所充斥着。

　　抬起眼眸，便能看见没有关上的房门，透出两抹彼此推搡的身影。

　　话语之间，对彼此的谩骂不止。但他仍旧平静地垂下眼睫，继续做自己的题目。

　　直到穿着睡衣的女人从卧室里冲出来，她看见了他，伸手把作业撕得稀巴烂。

　　“你看见我被打，”女人做了鲜红色美甲的指尖深深地掐入年幼的孩子肌肤中，她一双眼眸牢牢地盯着他，“为什么不来救妈妈？你是不是没有良心？你这孩子，从小就这么狠心……”

　　他一个字也不敢说，看着如同疯了一样的母亲，转过头把求助的眼神望向走出房间的父亲。

　　父亲和他的视线对上一瞬，随即不耐地挪开，他手里拿着公文包，很快离开了这个冰冷得称不上是家的地方。

　　于是母亲就会把他拖到三楼去，她拿钥匙打开尽头的那间房，然后把他往地上一扔。

　　每次听见母亲拿钥匙的声响，他便会条件反射地浑身轻轻寒颤起来。

第 69章 雾霭尽散

　　“开始吧，把你最近新学的舞蹈动作练给我看。”见他满脸不安地跌在地上，女人狠狠地蹙起眉尖，“快点！”

　　于是他就笨拙地起身，学着母亲之前教过的样子，重复那些高难度的动作。

　　可他再认真，也只是一个才上小学的孩子，一时站不稳，摔倒在冰冷的地面上。

　　这时，女人不会如其他母亲一般上前来嘘寒问暖，而是冷冷地盯着他，用无数责骂朝他砸过来。

　　“你蠢死了，根本就没有遗传到我的天赋……真不知道生你做什么……你这么蠢，怎么继承我的舞蹈事业？”

　　他想说自己根本不想继承她的舞蹈事业，可这话不敢说出口。

　　母亲是极其骄傲，他有时候看着她，觉得她像是一只高贵的孔雀。

　　但母亲不喜欢他，虽然他继承了母亲的美貌，但却没有继承到天赋。于是每次练习出现差错，他便会被女人拿教鞭狠狠地抽一顿。

　　这样的日子如流水一般过下去，直到他上中学，父亲很少再回到这个家里。

　　他听说，父亲是在外面有了家室。于是这偌大的别墅，就只剩下母亲跟他了。

　　母亲一日一日地衰老下去，她感受到岁月的无情，哪怕晨起梳头时发现白了一根头发，都会崩溃地大叫起来。

　　衰老使得这只骄傲的孔雀几近变得刻薄扭曲。

　　她每日都骂人，将抛妻弃子的丈夫和沉默寡言的儿子从头到脚骂个遍。

　　然后又大哭起来，哭自己的命运多舛，哭美貌老去，青春不再。

　　少年一直沉默着，直到他发现对方背着自己修改了他的高考志愿。

　　将他原本想去的文学院划去，改成了舞蹈学校。

　　那是他们第一次爆发如此之大的争吵，也是此生唯一一次争吵。

　　“我根本就不喜欢跳舞，我不喜欢！”他大叫道，彻底地发泄心中郁气。

　　但妇人却更加歇斯底里，“你怎么能不喜欢？你是我的儿子，我的儿子！”

　　她蹲下身去翻箱倒柜，直到找出几年来珍藏的一份报纸，拿给他看。报纸的头条上写着“天才舞蹈家禾绣十九岁一舞成名”。

　　他看清女人眼底的癫狂，才发觉她一直沉浸在旧年的梦中，不肯醒来。

　　他无法原谅她，也无法救赎她，再这样下去，二人都会被拽入绝望的深渊。于是只能在那个落雪的深夜，背上行囊独自远走他乡。

　　他做出了和父亲一样的抉择，远远地离开这个可怜又可悲的女人。

　　他再也没有踏足故土，直到去年的初雪，接到老管家打来的电话。

　　他心中若有所感，在对方低声说出“夫人她”这几个字时，便闭上双眸，打断了对方。

　　“我知道了。”

　　那只孔雀，在深夜一跃而下，在雪地之间彻底沉睡不醒。

　　他回到这座别墅，对方的身影却成为了困住他经年的噩梦。

　　听完这个故事，温月沉默片刻，只轻声问了一个问题。

　　“你恨她吗？”

　　男人低垂着眼睫，微微点头，之后又摇了摇头。

　　可能连他自己也无法分辨出来，人的情绪本来就是复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