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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另一名弟子怯怯开口：“当时阿狸正好在府中，去探视了一下魏师姐，出来后就直接走了，等再回来时手上就抓着一把天灵草……

　　“她当时全身脏污，一条腿上都是血，应该是在山上摔伤了，是魏师姐强忍着不适替她包扎的……我们就只知道这么多。”

　　是魏泠泠跟她提及的？

　　顾长宁跟她们点头道了谢，两个小弟子松一口气，赶紧跑远了。

　　他回到房中，思绪百转千回。

　　阿狸受伤了……？他从未察觉过。

　　耳边回响起曾经自己朝阿狸责问出的话。

　　“那你如何解释这画咒所用的血！？”

　　如果有人趁此机会拿了她的血……

　　方才勉强压下的怀疑再度升起。

第十三章

　　若如顾长宁所猜测，那么首当其冲的必然是魏泠泠。

　　可魏泠泠虽然凡心重，甚少修行，根本无法独当一面，但本性也是好的，她有什么理由这样做？

　　或许是被人蒙骗利用了？

　　分明上一刻还在阻止自己继续怀疑下去，想着阿狸已死，无论如何也没了转圜余地。

　　可不知为何，他却感觉自己被一股莫名的烦闷感驱使，体内好像分出了第二个顾长宁，而那第二个顾长宁抢过了肉身的主导权，誓要为阿狸找出一个清白。

　　自阿狸受刑的那日起便绵延持续的憋闷，脑内反复的拉扯挣扎，都令他如临大敌。

　　这是他数百年人生中从未经历过的感受。

　　分明遍历尘世冷暖，学识也称得上渊博，可顾长宁却根本无法从中找出应对现下情形的经验。

　　看见地上那人头大小的坑，他总算找到了发泄口，蓄力一掌隔空拍了下去，顿时坑中碎裂的石块彻底破碎炸开。

　　在满屋狼藉中，顾长宁总算平静了下来。

　　就当是给自己一个安慰，将理智交给第二个他吧。

　　顺着那无用荒唐的猜测查下去，无论结果如何，这段时日不知所云的情绪，应该都能烟消云散了。

　　魏泠泠听见顾长宁房中传来的爆裂声，犹豫再三，还是跑了过去。

　　“师兄……你没事吧？”

　　门被碎石炸开，她小心翼翼地扶着门框，看到屋中满地碎石。

　　“没事。”

　　顾长宁的神态不正常……魏泠泠感觉，和以前见过的那些丢了一缕魂魄的倒霉凡人一样，透着诡异的无谓感。

　　她突然有些害怕。

　　顾长宁却很快恢复如常，甚至比之从前更为和煦了一些。

　　“听闻师妹前些时日受了风寒？”

　　长宁哥哥关心我了！？魏泠泠被这突然的一句惊喜到了，一瞬间便将方才害怕的感觉抛之脑后。

　　“是呀长宁……师兄，可能是我太想师兄的缘故，师兄出远门不过几日就病倒了，不过现在已经痊愈，让师兄费心了。”

　　魏泠泠叽叽喳喳的声音让顾长宁只感觉头疼，他不明白为何曾经柔和可爱的师妹现下却如此聒噪，是他的心境变了？

　　“阿狸为此上山采了天灵草，可是你跟她提起的？”

　　魏泠泠一愣，怎么又有那狐狸精的事！？

　　她却不敢发作，深怕又说出什么不该说的事，稍加斟酌了一下还是决定实话实说，便道：“我当时正病着，阿狸姐姐突然进来，说想为之前做的事道歉……我就拉着她聊天，无意间提到了天灵草，她突然说什么也要替我采来……”

　　“阿狸为此受了伤，是你替她包扎的？”

　　“嗯！”魏泠泠用力一点头，“虽然我当时病重，但阿狸姐姐毕竟是为了我才摔伤的，我总得为她做点什么，就……”

　　“那血液是如何处理的？”

　　顾长宁没让她说完，径自问了下去。

　　“诶？我……”魏泠泠心中猛然停顿了一瞬，面上却没叫人听出异常，“直接扔了呀。”

　　这是在怀疑她吗？怀疑那咒不是阿狸下的？

　　明明当时证据确凿，他丝毫没生过疑虑，现下人都死了，还查什么查！

　　你还念着那狐狸精不成！？

　　魏泠泠心思杂乱不堪，顾长宁却大手一挥，让她走了。

　　眼见魏泠泠渐行渐远，他指尖轻点，一道法咒便追了上去，隐没在她的后颈之中。

第十四章

　　天师府前的废墟中，最后一点星光升入空中。

　　在所有人都看不见的云层之上，光点聚集融合，缓缓拼凑成两个相同长相的灵魂，只不过一边单薄一条尾巴沮丧低垂，而另一边九条狐尾悠然摇曳。

　　正是阿狸和桑悯。

　　桑悯率先睁开眼，眸中红紫二色在阳光的照耀下交相辉映。

　　她看着面前阿狸，眼神中尽是怜惜。

　　“阿狸……是吗？”桑悯轻轻抚上她的脸，“让你受苦了。”

　　九尾狐妖本是狐妖最为珍惜的一支，修行迟缓，劫数漫长困难，多数不过修到狐尾五六条便败给了寿命二字。

　　而桑悯生来便是天之骄子，短短七百余年便修得了九尾圆满。她玩心重，游历于人间各处，之后更是为自己打通了前往仙冥二界的路，见识到了更为广阔的世界。

　　也便从那活了万年的神仙口中得知，九尾狐妖原来还可进入二道轮回，回到独尾小妖重新来过，但修为却能直接达到另一个层次。

　　前人经验甚少，桑悯做了完全准备，渡劫时却依旧出了意外，只能来得及为自己套一层壳子，便直接流落凡间。

　　桑悯与天师府众长老来往较深，知道天师府在人类里是最为中立的一派，而捡到自己的顾长宁她也有所耳闻，便放心地沉睡修养了起来。

　　本想等修养好了便自行脱离，让阿狸成为一个真正独立的狐妖，万没想到……曾经公平正直的天师府竟成了这副模样。

　　她不得不强行突破枷锁，却终究晚了一步，属于阿狸的那层壳子彻底灰飞烟灭。

　　只能慢慢搜集起阿狸散落的魂识……

　　桑悯突然移了视线，一缕光亮正在试图挤入阿狸的魂魄之中。

　　她将那光亮引来，一声轻笑。

　　阿狸缓缓睁开眼，看见眼前的人，张了张嘴，却说不出话，满脸都是迷茫。

　　“什么都别想……阿狸，”桑悯又将那光亮送回阿狸魂中，看着她眼神逐渐清明，“此后你便跟着我，好好散散心。”

　　这闹心的记忆，留着便留着吧，也没什么必须忘记的。

　　桑悯伸手一勾，阿狸便不受控制地朝她倾去，两个浅淡的魂魄逐渐重叠，缓缓成了实体。

　　狐耳依在，身后重回独尾。

　　是九尾狐妖正式迈入二道轮回的象征。

　　阿狸刚回顾完自己的记忆，又有上千年的份量排山倒海般涌来。

　　她渐渐明白了。

　　我的确是桑悯。

　　桑悯，亦或是阿狸，站起身活动了一番筋骨，而后轻蔑一瞥云层之下的天师府。

　　顾长宁……

　　她本想发个誓，日后定要顾长宁好看。

　　那逐渐嵌进脑中的记忆却叫她一瞬间恍了神。

　　在魏泠泠出现之前，那最初的美好记忆是多么刻骨铭心。

　　……算了，顾长宁，最好是从此一别两宽。

　　她振振袖，朝府前砸下一道天雷，才算泄了奋，飞身离开。

　　……

　　妖山。

　　桑悯站在上山的小道前，嫌弃地看着那破破烂烂的木头牌坊，牌坊上的字都褪得看不清了。

　　妖山，顾名思义，妖怪聚集的山群。

　　世间万物修炼所需的灵气各不相同，而这山上正好妖气浓郁，为各类妖兽所爱。

　　自然也包括桑悯。

　　作为妖中数一数二的强者，她在这妖山之中寻了一处山峰，划作老家，起名桑梓山。

　　不过由于平日里总是在外游玩，这家中便总是默许其他妖怪自由进出，只留一狐妖看管。

　　桑悯隐着气息，没有惊动别的妖类，来到院门前，不出所料地看见年轻的狐妖又和初化形的小妖们打着滚玩耍。

　　“小梓！”她喊道。

　　那狐妖闻声猛然转过头，看到桑悯，眼神中尽是惊喜。

　　“桑悯大人！？你总算回来了！”

第十五章

　　小梓从还未化形开始便一直跟随着桑悯。

　　想起那个雨夜，她随手用法术设起挡雨的屏障，捡起那瑟瑟发抖的小狐狸。

　　说起来，和当年她被顾长宁捡到的情形好像一般无二……

　　过去几十年的伤心事又尽数涌了出来。

　　作为阿狸的人生，究竟是活给了谁呢？

　　桑悯甩甩头。

　　过去的事情，就别再捡起来伤心了。

　　小梓已经拍开趴在自己身上玩耍的小妖，朝她飞奔过来。

　　“桑悯大人，你都离开二百多年了！究竟去了哪里啊！”

　　虽然非常清楚以桑悯大人的实力，三界之内难寻对手，但在这也算悠长的岁月里，小梓却依然时不时地便担忧一番。

　　桑悯在渡劫前并未告知小梓她去做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