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官府终于支起一口大锅,扬声宣称着要为灾民熬煮赈济米粥。
“如按朝廷公文所示,拨粮万石,四天一赈米,为何汴梁灾民仍作饿莩?”逐世见此情景,顿然面覆寒霜,眼风如刃。
“去探上一探不就得知了,”祁寒定定地直视前方,“总好过合眼摸象罢。”
第80章 【特别篇】汴梁夜未央(六)
逐世叮嘱魏予夫妇仔细照看好粥棚,交代妥善后,独自同祁寒一起混入围观的人群中。
只见官府支起的大锅中,咕噜咕噜地熬着白米粥。而汴梁府同知却不急着分发给灾民,似乎正在等候什么。
打东边又来了一伙元族兵士,为首者一脸络腮胡,戴盔披甲,骑着大马,神情倨傲。
他与同知简单地施过礼,而后懒散地开了口:“我军奉命来验粥,同知大人,请吧。”
“不是说……汴梁路的镇戍军全部迁到兰阳去了?”祁寒忆起早上听来的消息,见这一队骑兵,难免疑惑不解。
“他们可不是枢密院的镇戍军,”有个身长貌伟的布衣男子听到她的疑问,冷不丁开了口:“骑马的那个,是汴梁官府的达鲁花赤。”
“什、什么赤?”祁寒挑眉。
“达鲁花赤是元族话,译成汉文,即‘掌印者’、‘督官’,其权力凌驾于地方官之上。”
逐世见她搞不清状况,于是低声解释道。
“所谓验粥,是往煮好的赈灾粥中投著,若筷子能立起来,便说明米多粥厚,若飘浮在表面上,则意味着官府偷工减料,传至朝廷,是要问罪的。”
祁寒遥遥望去,看到同知手持一双筷子,当着众人的面,轻轻插入米粥里。
稳稳直立,不动不摇。
“你在造假!”方才那个布衣男人突然推开人群,上前直面官员,“这筷子是假的!筷尖里藏了铅块儿,即便投于清水中都能直立,何况是插在米粥里?”
有百姓认出了他,不禁低呼道:“是公输先生——”
公输这个姓氏并不寻常,祁寒与逐世默默交换了眼神。
同知和达鲁花赤皆是一惊。
“在下公输甲,是公输木坊的店主,”布衣男人四向拱手,言辞掷地有声:“昨日傍晚,有人来到我的木坊,声称要定制一副木筷,须得暗含机关,使之入水而不浮。今日一见,方才验粥的便是特制筷,定做它且弄虚作假的,竟是堂堂汴梁府同知大人!”
此言一出,宛若平地响惊雷,四下议论纷纷,同知的脸色也变得阴沉难看。
“来人,再取一双筷子来!”达鲁花赤不慌不忙,扭头吩咐道。
少顷,有下属恭恭敬敬地为他递上一双新木筷,于是达鲁花赤再次将筷子往粥里一插,这回果然一下就漂在了水面。
难民们一见,登时群情激愤,吵嚷着要官府给出个说法。
达鲁花赤与手下骑兵好不容易才威慑住灾民。
“好啊,好啊,”达鲁花赤转向同知,得意地笑着,“同知大人,本官即刻便上奏圣汗,你最好有的交代。”
说罢,他策马扬鞭,扬长而去。
……
公输甲拆穿了同知的把戏,本想离开,却是被叫住了。
“公输先生,您可坏了大事了……”同知追上他,满脸苦笑着诉道。
“我坏事?”公输甲扬声冷笑:“你从中作梗,贪掉了赈灾粮,还敢腆着脸怪我坏事?我这身手艺,是为民生便利,不是为了给你捣鬼的!”
“非也!事情并非您想的那样!”同知顿了顿,瞧见祁寒与逐世在一旁大落落地观望,于是想拉着公输甲到一处僻静地细谈。
“就在这里说吧,”公输甲不为所动,“我反正是那个身正不怕影子斜的。”
同知抿了抿干裂的嘴唇,叹了口气:“官府收到的赈济粮,掺有太多沙石,本官怀疑,是有人在运输途中调换了米袋!本官只能派人将白米分离出来再熬粥,原本有万石的粮食,现在只剩千石可食,还要用它撑够半年,本官就是倒贴自家存粮,也根本不够施给灾民啊!”
公输甲质疑道:“那你为何不公布真相?”
“粮食的运输,是由达鲁花赤全程督管!”同知咬紧了后槽牙,“他与我们汉人不对付,已经不是什么新鲜事了!很有可能,就是他往里面混了杂质,私吞了大半的粮食,然后去城中米行倒卖个高价,中饱私囊大赚一笔,再将赈灾无力的屎盆子扣在本官头上!”
“同知大人的意思是,熬稀粥是为了减缓余粮消耗,定制筷子是为了躲过验粥仪式,躲过达鲁花赤的陷害?”一旁的逐世忽然插话进来,淡淡道:“一切都是达鲁花赤在操纵?”
“是这样不错。”同知将面前的男子从头到脚打量了一番,虽不知他打哪儿来的,却本能地接了话。“本官便是哑巴吃黄连啊!诸位心怀大义,何不去讨伐发国难财的黑心勾当?莫再为难本官了……”
逐世听后,侧目望向祁寒,二人相视一笑。
“那就怪了啊,”祁寒意味深长地眯起眼睛,唇畔笑意深不见底:“凭借现有证据,即便是推断,也只能怀疑达鲁花赤往赈灾粮里掺假,至于他扣下的粮食何去何从,同知大人既与他不和,又是如何得知的?怎会笃定他拿粮食去高价倒卖?莫非大人您切身做过此行当?”
公输甲悄悄向二人投去了赞许的目光。
“清者自清,”同知无奈地摇头,“官家粮仓反正是空了。城中唯一囤有大量粮食的米行,其店主与达鲁花赤私交匪浅,便是仗着背后有人撑腰,将米价翻了一百倍,大发横财。你们若不信,大可自己去看看,本官没必要扯谎。”
第81章 【特别篇】汴梁夜未央(七)
在前往米行的路上,公输甲与逐世有一句没一句地闲聊,很是投机。
公输甲说,自己最近常见到逐世行善接济百姓,敬佩他为人,所以才如此放心地与他同行。逐世则客套地回答,自己不过是秉着良心做了该做的事。
“听公子口音,是南方人?”公输甲问。
“是,老家在临安。”逐世答。
“临安,那原先可是个好地方,”公输甲惋惜道,“毕竟宋朝之都,形胜繁华,烟柳画桥,风帘翠幕。奈何十多年前元军一路打到江南,烧杀抢掠,从前那样好的光景都一去不复返了……”
逐世眸光幽深,淡淡道:“凡所有相,皆是虚妄。”
祁寒听着两人交谈甚欢,不想打扰,故而一直默默地跟在后面。
然而逐世似乎以为她是疲乏倦累,时不时放缓步伐等她跟上,时不时又关切地问她一句是否安好,走在最前方的公输甲又总因此而回头张望。
祁寒自觉有些尴尬,于是快步与逐世并肩而行。
米行外聚集着乌压压的民众,他们听闻这里的粮价是原先的百倍,登时愤愤不平想要讨个说法。
然而米行老板仗着自己是达鲁花赤的亲信,知道背后有府兵撑腰,所以但凡有闹事的人,都会被他雇佣的彪形大汉拦挡在了门外,揍得个鼻青脸肿。
公输甲为人正派,平日常做些利民的小发明,毕竟在汴梁城内有口皆碑、小有声望,米行老板还没有蠢到想要跟他过不去,只是态度依旧傲慢粗鲁,根本不拿睁眼瞧他们。
公输甲想从他嘴里套出话,想得知米行囤粮的来源,却是一无所获。
米行老板概不配合,调查的进度推进得格外缓慢。眼见天色已晚,公输甲便问祁寒逐世是否寻着了落脚的住处,若没有,可以去他的小木坊暂且歇下,不然到了晚上,山里来的野狼野狗会出没伤人,万分危险。
祁寒此前从未想象过,一位机关师的住所会是什么样。
院子本不小,却是堆满了各种大型的精制木器,显得格外拥挤,连投石机和云梯都占得一方席位,还有机械爬犁、灌溉机巧、能够自行运转的浣衣木桶——这些都是公输甲逐一为他们介绍的。
进了主屋,方见四壁立着大大小小的立柜,一层叠一层,展列着各式各样的精美木工,直让人看得眼花缭乱。
祁寒甫一进屋,就被一只喜鹊木偶吸引住了目光。
那木偶雕刻得活灵活现,连覆羽和尖喙都无比逼真。
公输甲拿起喜鹊,不知道按了哪处的开关,许是上紧了发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