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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今日进宫，本就是想与祝明慎好好谈一谈的，他不想再让身子虚弱的陆怀璟再为这些事跟着伤心劳神。

然而谁能料到，所有事情都只差一步。

一步错，步步错。

心里的窟窿又开始隐隐作痛，像有一把锯齿，血肉模糊地翻出来，直到露出森森白骨。

柳烟钰眉心拧成了一团，神情却溅出凛冽的寒光。

从见到陆怀璟躺在血泊之中开始，他的思绪就一直都是混乱的。

直到此刻，他才露出茫然的神色——

为何他的心……会这么疼？

好似心脏被掏空一般，好像失去了什么重要的东西一般。

柳烟钰神情木然，眼里却溢满了疼痛。

而就在这时，他的耳边突然传来江染眠清浅的声音。

“烟钰，你爱上怀璟了，是吗？”

她虽是在问，可那语气分明笃定。

连续两次听到别人说自己爱上了陆怀璟，柳烟钰的脑中的思绪更加混乱。

他深吸了口气试图压下，可还是没忍住抬声：“我对她从来都不是爱！”

闻言，江染眠的神色仍没有半分波澜：“真的吗？”

“自然是真的！”柳烟钰的声音像快要融化的冰，有颗粒在摩擦着喉咙，“况且她对我也不是爱，她是为了北昭和祝明慎才会嫁给我，这段姻缘……本就是错的！”

不料，话音刚落，江染眠倏然就冲到了他面前。

她红着眼直视着他：“谁说她不爱你？”

“若是她不爱你，她为何要牺牲自己来保全你的地位？若是她不爱你，她为何要因你一句话就放弃了三书六礼、凤冠霞帔？！”

“烟钰，若是你这三年有一次仔细地看过她的眼睛，也该发现……”

“那里面皆是对你深切却不能言的爱！”

第十八章

江染眠激动的声音在空寂的院子中回荡。

柳烟钰瞬间僵了身子，只觉心里有什么东西密密麻麻地蔓延上来。

他蜷紧手指，压着语调平缓：“她是为了祝明慎和这个江山，那日你不是也听到，是她亲口承认的吗？”

闻言，江染眠怔了怔。

但很快便反应过来，柳烟钰说的那日，是她回京后第一次来找陆怀璟的那天。

她双眉微蹙：“那天……你听到了?”

柳烟钰没有应声，但是默认。

江染眠的眼睛红的像滴血，她一字一句：“那后面的话，你为何没听到？”

“什么？”柳烟钰拧紧眉目。

“我看的出她在说谎。”江染眠咽下喉间涩意，“她在说是为了祝明慎和北昭才会嫁给你时，一眼都不敢直视我，她从小一说慌便是这样。”

柳烟钰的心毫无防备地狠狠一痛。

而与此同时，他的眼前转瞬即逝过一抹画面。

说谎时不敢直视对方的眼睛……他总觉得好像在哪里见过这神情，可怎么都想不起来。

柳烟钰也没有再细想，因他胸腔此刻好像堵了块石头，窒息得四肢都有些发麻。

陆怀璟……倾心于自己？

可成婚三年，她丝毫没有表露过，他便也当真以为她就是有目的嫁给自己。

然而就算她喜欢他……

柳烟钰强压下瞳孔深处的阴云骇浪：“但在我与她成婚前，她就知道我喜欢的人是你。”

“自那年花灯节、在玄武街梅园与你匆匆一面后，我便一直记着你，数年后你我重逢，我的感情便更加清晰——我喜欢的人是你。”

如此真挚的话语，饶是任何一个女子听了都会莞尔羞赧。

可江染眠的脸色却是瞬间泛白。

她看向柳烟钰的眼眸里满是茫然和疑惑：“什么花灯节？你我初次相见不是十岁那年在皇宫吗？”

柳烟钰眉心深深拧在了一起：“你不记得了？那年我尚且七岁，你应该是六岁，就在玄武街的梅园里，我问你是谁，你说你是江将军的长女，还给我看了你的腰牌”

“你很想要一枝红梅，是我帮你摘的，后来我们便被看守梅园的人追了两条街。这些，你都不记得了？”

但柳烟钰越说，江染眠的神色就越迷茫。

她定定地看着他：“十岁之前，我从未在京城里过过花灯节……”

不，是有一次的，就是六岁那年。

而那天，陆怀璟说想去宫外的梅园看看，恳求了她很久终是与她互相换了衣服。

然后，江染眠替陆怀璟留在宫中，而陆怀璟则是拿着江府的腰牌独自出了宫。

那么柳烟钰遇见的那个人……

江染眠深吸了口气，缓缓冷静下来，才重新对上他漆黑复杂的目光：“烟钰，你遇见的那个人不是我。”

柳烟钰的神色有一瞬间的僵硬，脑子里一团乱麻。

不知为何，他直觉江染眠紧接着要说的话，会颠覆什么。

“那是谁？”

沉默中，只听她嗓音微哑：“是怀璟。”

“那年花灯节她与我换了衣衫偷溜出宫，所以你遇见的人不是我，是假扮我的陆怀璟。”

第十九章

刹那间，柳烟钰如遭雷击。

他的脸色一寸一寸的白了下去，赤红的双眼里满是绝望。

男人的声音嘶哑狠厉，每个字似乎都是从他的身体里挤出来的，带着剥皮抽骨的疼：“不可能……这不可能！”

望着柳烟钰破碎空洞的眼神，江染眠心里苦涩蔓延成海。

但她还是佯作镇定道：“你知道我也倾心于你，如果那个人是我，我不会不承认……可是那不是我，我必须要把真相告诉你。”

“那年花灯节你在梅园遇见的人，真的是怀璟。”

话落，良久寂静。

江染眠已然不敢去看柳烟钰的神色。

正要别开眼时，他却倏地开口，声音极轻：

“所以，我寻错了人……也爱错了人？”

这话刺得江染眠的心狠狠一疼，如同万箭穿心！

但柳烟钰的感觉不会比她好多少。

江染眠有些不忍，但终究还是点头：“……是。”

或许是他们彼此的两情相悦让他以为她也记得当年的事，所以十几年来从未提起过。

不想，这数年来的缄口不言，竟酿成了这么大的错！

原来从一开始，就错了。

若是陆怀璟没有假扮江染眠……

若是柳烟钰再早些被父亲带进宫中……

若是那日柳烟钰在客堂外再多待片刻，听见之后的谈话……

若是昨夜陆怀璟跑出王府，柳烟钰能上前为她撑一把伞……

若是最后一面时柳烟钰没有口是心非……

那个原本受尽了万千宠爱的公主，是不是就不会孑然一身地在房中饮下毒药？

柳烟钰的嗓子中发出极其悲痛的一声呜咽。

他的舌头被牙齿无法控制的战栗咬得鲜血直流，心底的悔恨和恐慌像清水里的一滴墨，晕散的越来越多。

“陆怀璟……陆怀璟！”

曾经，人人都以为是她亏欠了自己。

如今才后知后觉，原来是人人都亏欠了她！

祝明慎在登基之后，自以为庇护着陆怀璟，所以心安理得地想将她的姻缘作为扳倒柳烟钰的一枚旗子，却不想陆怀璟用命来护着她的皇位。

江染眠虽从没怨过陆怀璟，却也以为是她占去了本该属于自己的位置，然而结果，却是她在不知道的情况下，夺走了本该属于陆怀璟的，柳烟钰的爱。

而柳烟钰以为她嫁给自己只是为了牵制他，为了祝明慎和这北昭的江山，以为她因为一己之私就害得他不能和心爱之人相携到老，所以成婚三年疏离冷淡，竟是一次都没喊过她的闺名。

最后才发现，他此生所求，其实早已在身边！

柳烟钰如坠深渊，悲伤和痛苦全都哽在了喉咙。

突然，他猛地起身向院外跑去。

可刚跑了两步，他又倏然停住脚，苍凉的眸子里悲寂而痛楚。

陆怀璟已经死了，自己要去哪里找她？

不知这样站了多久，柳烟钰的贴身侍卫裴深走进院子。

他拱手颔首：“王爷，皇上昭告天下：长公主薨逝，举国守孝三月。王府是现在就着手挂白幔设祭台吗？”

柳烟钰无神的双眸又过了片刻才逐渐清明。

他语调平稳，目光沉静，但周身却散发着一股死寂：“挂，但不是白幔。”

“挂红幔。”

第二十章

自陆怀璟丧期开始，柳烟钰在议事殿外跪了几天，摄政王府的红幔就挂了几天。

人人都议论说，摄政王因为长公主的死疯了，不然怎么把整个王府都布置成大红喜事的模样？

但也有人说，柳烟钰之所以在陆怀璟薨逝之后布满红幔，是为了弥补三年前俩人成婚时未能完成的大婚。

祝明慎不知道旁人都在怎么讨论，他只知道柳烟钰怕不是真的疯了。

每日早朝后柳烟钰便跪在议事殿外求他收回圣旨，他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