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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多了就是太远了，看东西有点小。”女孩将脸转向孙庭柏，问道，“你想上来吗？我拉你。”

　　没等孙庭柏开口回答，远处突然传来一声呼唤，女孩一听，连忙手脚并用地爬起来，沿着墙头一阵小跑，一边跑一边说道：“周妈妈来找我了，我得回去了。”孙庭柏被她吓出一身冷汗，也在地上跟着跑。

　　“你慢一点，你那可是墙头，不是平地，摔下来半条命就没了。”

　　“你好啰嗦啊，都说了没事。”一眨眼，女孩已经从墙头跃到了树枝上，沿着树干呲溜一下滑到了底。

　　“你千万别跟周妈妈说我上墙的事啊，她要是知道又该说我了。”说完，她不等孙庭柏回答，甩起辫子就向前飞奔去。

　　孙庭柏站在原地愣了几秒，回过神后，他冲她大喊道：“你还没告诉我你叫什么呢？”

　　女孩头也不回地向前跑，背对着他招了招手。“我叫萃清，‘日边清梦断’的清。”

六

　　孙佐夫第一次来到小泉庄，眼前破落的景象令他惊愕，也让他有了十足把握。

　　兴许是在孙家待久了，他一直觉得孙宅墙砖的颜色是全世界最难看的颜色，直到来了小泉庄。目光所及之处皆是灰黑一片，偶尔飘起来一点白，是人家门口未撕掉的挽联。黑白无常来了都要骂两句晦气的贫瘠之地，恐怕也就这番景象了。唯一一点色彩只有地上摊晒的稀稀拉拉的干玉米粒，以及前面一个小孩身上黑红交杂的花袄。

　　那小孩大概四五岁，头发剪得像没唆干净的桃核，身上的花袄黑得几乎快看不出颜色，脸上也蒙了一层灰，背上背着个竹篓，里面焦黑一片，应该是捡煤去了。孙佐夫盯着看了半天，也没看出来是男是女。那小孩也盯着他，看起来一点也不怕生人。孙佐夫尽量摆出一副和善的表情，他上前两步，小孩就往后退两步，他只好站在原地，不敢再上前。

　　“小孩儿，你叫什么名字啊？”

　　小孩不回答他，只说：“我不认识你。”

　　孙佐夫又说：“你告诉我你的名字，咱们不就认识了嘛。”

　　小孩摇了摇头：“认识了也没用，我年纪太小，过两天我就忘了。”说完转身就走。孙佐夫觉得这小孩挺有意思，于是跟了上去，继续问：“都快立夏了，你还穿着袄，不热吗？”小孩不理他，他就继续问：“你背着竹篓重吗？我给你背好不好？”小孩还是不理他，孙佐夫也不作声了，只跟在后面默默地走。两人走了差不多十分钟，小孩在一栋破房子前停了下来。

　　房子虽然破，但带了个小院。屋前种了一棵梅树，树干粗壮，仍有几朵梅花零星点缀着枝桠。院中一边摊晒着干玉米粒，一个小女孩正笨拙地掰着玉米，另一边架了几根竹竿，竹竿上晒了好几件袄子，大小不一，大的都是花袄，只有一件小的是绿袄，都滴着水，地上湿了一片，就这么点东西已经把小院占得几乎没处落脚。小孩一句话不说，直接进了院子，孙佐夫不好闯别人的家，只能站在院子外张望。

　　那掰玉米的小女孩看着比刚刚的小孩年长干净一些，见有生人站在屋前迟迟不走，她急忙跑进里屋，没一会儿里屋里走出一个男人，指着孙佐夫问：“你是谁？在我家门口干什么？想偷东西是不是？”孙佐夫心里想笑，这破院子贼来了都得哭着走，有什么可偷的？他拍了拍袖子上的土，说：“你看我像是准备偷东西的样子吗？我刚才在路上碰到了你家小孩儿，怕他一个人回来不安全，就跟着他一起走了，不信你可以问他。”孙佐夫说着，手指向短头发的小孩。那小孩正把竹篓里的煤渣倒在地上，没有否认。

　　男人的脸色缓和了些：“是这样啊，我还以为庄子里进贼了。”孙佐夫不屑地撇撇嘴，又说：“你就这样让你家小孩一个人外出捡煤？这穷山恶水的多危险，不怕他被人拐走吗？”男人往后看了一眼，一脸嫌弃道：“一丫头片子整天站没站相坐没坐相，弄得跟二小子似的，谁拐她？白送都没人要！”孙佐夫意外道：“呦，是女孩啊？我还以为是个男孩嘞，怎么头剔成这样？”男人回道：“她自己作死，捡人家的火柴点干树枝玩，结果把头燎着了，前面全焦了，跟黄狗毛似的，不剪成这样更难看。”小女孩听见两人议论他，气呼呼地朝她爹看了一眼，扭脸跑回了屋，还把地上的筐踢翻了。

　　“死丫头，说几句还不乐意听了。”男人脸朝着屋内骂了一句。

　　孙佐夫看了眼院子里晾衣服的竹竿，说：“看来你家姑娘不少啊。”男人叹气道：“唉，别提了，婆娘肚子不争气，一连三胎都是闺女，去年才生了一个儿子。生完儿子以后就牛气得不行了，成天嚷嚷着不舒服，月子一坐就坐了小半年，天天窝床上让我伺候她，跟个祖宗似的。”孙佐夫笑道：“女儿贴心，等你俩老了以后就享福了。”“贴心有什么用？女大不中留，迟早得去吃别家饭，以后孝敬的是她婆家。嫁妆也是笔大花费，说到底还是赔钱货。尤其我家还有仨，我天天愁得睡不着。”

　　孙佐夫不说话，眼睛时不时看向他身后的里屋，男人顺着他的眼光向后看，面色奇怪地问他：“你看什么？”

　　“我看你家女儿，模样倒是挺乖巧，她叫什么？”

　　“你说刚才那个二小子？叫梅蓝，李梅蓝，搁家里排老二，性子犟得很。一开始院里那个长头发的是老大。”男人警惕地盯着他，“我看明白了，你这是想把我家闺女拐走吧？你还说你不是贼！”

　　“真想拐走的话，刚刚在半路上我就下手了，还能放她回来？”

　　“那你想干什么？”

　　“你既觉得三个女儿养着辛苦，何不替她们另寻养父养母？女儿虽不及儿子能传宗接代，但好好养着，长大后一样体贴伶俐。城里想要女儿的老爷太太可多得是。”

　　“听你这意思，是想让我把丫头带进城里卖了？”

　　“不是卖，是领养出去。”孙佐夫双手插进袖口里，腰杆挺得笔直，“既然你听懂了，我也不必与你兜圈子。我是个管家，我家小姐刚走，老爷伤心，想再要个女儿，但年纪大了，生不了。”

　　“所以看上我家闺女了？那可不成，我辛辛苦苦养这么大，你说要走就要走？”他虽嘴上说着不行，手也连连摆着，但脚下一步未挪。孙佐夫知道他盘算着什么。他也是有女儿的人，对这样贪财忘义之辈，他打心眼儿里瞧不起。

　　“别装了，你要真没有一点想法，早就把我轰走了。我知道你想要什么，你自己开个价吧。”

　　男人一听这话，忽地高度紧张起来。他从小就在农村苦捱着，没上过tຊ学，更没见过世面，有多少钱才算富裕，他是不清楚的。但一个女儿，肯定比柴米油盐值钱，要卖必须卖个好价钱。男人心里一遍一遍计算着，生怕亏了一点。孙耀楣等得颇不耐烦。他抖抖袖子，说：“你要是不愿意，我就去别家了。”

　　“别，别。”男人慌乱挽留，他一咬牙，随便说了一个自己觉得差不多的数字，“50个银圆，你今天就能把孩子抱走。”

　　50银圆，买一个女孩子倒也不算漫天要价。但孙佐夫格外讨厌这男人，自然不愿太遂了他的意。他伸手比了个数，说：“最多30银圆。一个女娃，哪要得了那么多？若还是襁褓婴儿也就罢了，都长这么大了，万一记了事，回去后不肯认我家老爷，那我这么多钱岂不是白花了。”

　　“她才四岁，最多五岁，记事也记不了多少，过几年就忘干净了。30个不行，太少了，至少40。你要是嫌这个太大，我还有个更小的。只要价钱能谈妥，我三个闺女你随便挑。”

　　“我都跟你说了，就这么多，爱换不换。你好好想一想吧，要是错过了，到底是谁吃亏。”说罢，孙佐夫转过身，作势要走。

　　那男人虽没见过世面，心眼儿却不少，他知道农村里穷到卖儿卖女的人多得是，自家女儿又没什么过人之处，人家凭什么在你这一棵树上吊死？若这次错过了，恐怕以后再难有更好的机会。

　　“反正我有三个呢，怕什么？卖掉了一个，还有俩。”他心想道。

　　“30就30，把钱给我，我得亲自点。”

　　“钱现在不在我身上，孩子先留你这儿。只要谈妥了，明天咱们一手交钱一手交人。但你得记住，这件事决不能告诉别人，否则后果自负。”

　　男人急道：“你说走就走，万一你明天反悔不来了怎么办？”

　　孙佐夫扬起下巴，拿鼻孔冲着他：“你要是不放心，那就签条子。”

　　孙佐夫回到孙宅，孙耀楣正在笼子前逗两只珍珠鸟。孙佐夫认出那鸟以前是萃莲养的，她出嫁前一天拜托他，等她走以后就把鸟放了，孙耀楣没同意。孙佐夫走上跟前，把晌午的事一五一十跟他说了。孙耀楣听到最后才回过头看他，问：“可信吗？”

　　“男的叫李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