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旭笙最初他起家的时候,颜旭笙一个人就顶一个智囊团。细心、胆量、阴谋、阳谋,颜旭笙不说样样顶尖,可每样都沾三分,合起来也就称得上文韬武略了。后来再没有这样让他高看的人,金衹天横看竖看都差了十万八千里;可起码,有着绣花枕头酒囊饭袋们的对比,金衹天还算一个负责忠心的。
为了负责二字,陆清昶决定硬着头皮把他往眼里放,捏着鼻子提拔他。
他放出和缓的声音,像是在安抚:“小金,塞翁失马焉知非福,今晚也不是一败涂地,起码证实之前怀疑李仕恩不是冤枉了他。他们这些人最警惕,有了今晚这一出一定会想着挪窝,他们不会往远走,平津一线的藏身地无非是九国租界。”
“你明天带人往去天津去,李仕恩就是今夜没跑,几天内也一定会动身;车站关卡什么的就不搜了,动作太大劳心费神,也实在没有合适的人手用。还是直接去天津等着吧!”
金衹天面不改色,口中利落答道:“是。”
陆清昶勉强微笑了一下:“到了天津保持电报联络,争取早日把他找到带回来。不早了,你且去歇着吧。”
金衹天出去了,没去歇着,去了金沅的房间。
事情无论好坏总算告一段落,他就又觉出饿来。此时厨房已经熄了灯,他不便老鼠似的摸黑进去找东西吃,而金沅处于一个半大孩子成天嘴馋的年纪,拿了薪水别的花销不大,房里却总是备着零嘴点心的。
金沅早睡了,睡眼惺忪地起来给金衹天找鸡蛋糕吃,一句抱怨也没有,因为是一个真心爱戴副官长的小跟班。
听完了金衹天对今晚事态简略的描述,金沅揉揉眼彻底醒盹了:“可是——外国人的租界又不认中国军长,我们去了也不能动刀动枪, 就算发现了李仕恩也不好办呀!”
金沅都知道的事情,陆清昶能不知道?
知道不好办,还非要人去办!
金衹天咽下了最后一口鸡蛋糕,心里几乎恨了这个军座。如果只是要暗杀一个人,那和金沅像上回一样配合着倒也不算太难,可陆清昶偏偏要活的。满洲就满洲,特务就特务,又没务到你姓陆的头上来,关你什么事你非要抓人家?
“不好办也得办,明天我带处里一半人tຊ走,你跟着一块。”
他低声咕哝了一句,难得将心中抱怨漏出一分,因为知道金沅没有一毫出卖自己的心思:“给他当差不像当差,他简直是...恨不得人能化腐朽为神奇。”说这话的时候他带了些委屈,觉得自己是被赶鸭子上架被逼着无所不能,明明只是一个副官长,却要又做杀手又当侦探特务,至于每月酬劳和逢年过节把薪水比成零头的奖金则被他暂时忘到了脑后。
金沅点点头,对副官长的任何话都是完全的赞同。
第二天上午金衹天抓壮丁似的在副官处点了一半人上车,傍晚时分,三辆汽车开进了天津城。
金衹天坐在其中一辆的后排,从车窗向外望去,天津卫的街道繁华似锦,天幕上太阳将落未落,橙红色的霞光炫人眼目。沿途世界里的一切都美丽美妙,唯有一个他乌云盖顶。
一过城门,他的右眼皮就狠跳了几下,他以为这绝非好兆头,于是忧心忡忡地沉下了脸,仿佛座下汽车将要开往的是幽冥地府。
*
一个半月后,金衹天的猜测应验,他的右眼皮不是无缘故跳的,这一个多月当真是事事不顺。
陆清昶指的大方向没错,他们遍寻九大租界,费了许多功夫,腿都跑细了一圈,总算在法租界瞄到了李仕恩的身影。
此时是中午十二点多,金沅刚吃过午饭回到落脚的小宾馆,并给副官长带回了一碗热粥——他们近来时常换着不起眼的小旅店藏身,不知为何,明明是来抓李仕恩的,李仕恩成日在光天化日下冒头,他们倒成了见不得人的一方。副官长这几日上火,嗓子疼到咽不下干饭,所以金沅特意嘱咐店家把粥煮烂一些。
然而金衹天睁着一双满是红血丝的眼睛把碗一推,不喝。不是他闹脾气搞绝食,也不是病得严重吃不下饭,他知道自己纯粹是急的。他斗不过李仕恩,知道李仕恩就在租界里,还光明正大的到处活动,可始终是寻不到机会把人绑回北平。李仕恩太狡猾了,时时刻刻都一面警惕八方一面搞反侦察,单是隐蔽自己这方就已经耗尽了他的心力。
陆清昶刚给他发了一封电文,内容介于埋怨与斥责之间。
近日天津卫有一赌场异军突起,开业半月有余便十分火热,来往人群络绎不绝,盖过了城内所有老牌赌场。这家赌场有个极具迷惑性的名字,叫做“花名会道馆”,赌博方式不是牌九梭哈,赌徒们称它为“押会”。是一种很能诱惑与欺骗人心的方式,足够骗得人倾家荡产。所谓“押会”玩法就是设有七七四十九种不同名目的赌牌,也称花名押码;每个花名都起的文雅,代表一种象征,赌徒们可以根据自己的猜测或是纯粹的眼缘进行选择。比如某连输数天的赌鬼昨天做了个梦,梦见自己突然走大运发了大财,那么就押“否极”这个押码,喻为“否极泰来”。
花名会道馆内有一个方正大盒子,每天正午时分按时“开宝”,会开出一个花名。押中者可按一比三十赢钱。如果押一块钱,中了就赢三十元,押中五十元可拿走一千五百元,吸引力非常大。一时间城内百姓纷纷成了赌徒,大家都知道赌博不好,赌场更是不正经地方,可“花名会道馆”无论是其名字还是其玩法听着都不腌臜,倒更像一场有趣的猜谜游戏,竟有许多十几岁的学生也捏着零用钱跑去下注。
有的人为了保险,会用四十九元把所有花名全买一遍,当然必中一个。最后开宝得了三十元,下注者光顾着沉浸在以小博大的兴奋中,却忘了另有十九块已沉入了花名会道馆,自个儿还是包赔。
花名会道馆开业半月余,城内赌红眼的人多了,偷摸抢劫的案件发生率明显上升,陆清昶人在北平坐,都听说天津卫的巡捕房要忙不过来,正向上面请示希望能从北平警察局拨一部分人去帮忙。
由此可见,花名会道馆影响恶劣而深远,短时间内就危及了城内治安;可没法管,因为人家开业手续齐全,是拿了正经经营许可的。
事情到这里,和金衹天还没什么关系。
关系在于陆清昶从黄钰清那里听说一件事。
黄钰清作为天津地面上的一个大混混,也在几家赌场有着股份大发横财;现下花名会道馆一家独大,他赚不到钱了,成日在家恨得牙痒痒。他是如此,其他赌场老板们也是如此,于是众老板妒火中烧到一定程度就团结起来,一起谋划着要用道上的法子“暗中做掉”花名会道馆的老板。
花名会道馆的老板据说是个女子,名号柳如烟,很神秘,极少露面。往日天津卫也没听过有这号人,似乎她从天而降,就是为了在天津卫翻江倒海,大挣断子绝孙的丧良心钱。
可青帮大佬们有道上的办法,费了一些时间还是查到了她的踪迹并拍了一张不大清晰的侧影照片。黄钰清看到这张照片时宝贝女儿黄胜男刚好在他身边,也看到了这张照片;她不大关心父亲的烦恼,只随口评价说这娘们长得还不错,单看这个侧脸挺像陆清昶那个打人很疼的老婆。
过了两天,青帮人士们磨刀霍霍马上就要下手时,柳如烟居然给每位都送了一笔数额不菲的款子,意思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