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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知道,所以我才希望他不要困在这段过往里郁郁而终,以他的才学又得以辅佐明主,于国于民都是好事。”
江心月如何不知,从前在沈寂言身边的时候就见他日日为事务所累,只要有利民良策无不尽心筹划完善制度,推行下去。
她纵恨沈寂言,却也觉得沈寂言的结局不该是那样消沉抑郁而终,思及此,江心月深吸了口气。
“因此,我和首辅大人今后,最好不要再见面了。”
话音刚落,屋内随即传来瓷碗摔地的碎裂声。
萧丛心下一惊,立刻闪身推门而入。
江心月猛然回头,只见药汤洒落一地,沈寂言扶着床沿低低喘息,撑着半边身子的手都在不住颤抖。
难怪他当时不肯接药,竟原来是连抬手的力气也无,但他却始终一言不发,独自逞强。
反应过来的时候,江心月已经站在了沈寂言面前,心中堵了一口气却不知道该向何处发泄。
“你既手上无力,怎么不早说?”
沈寂言不语,始终低着头,不肯叫江心月看到他脸上的神情。
萧丛很快收拾好了地上的碎片,眼睛都不知道往哪放,迅速道:“我再去煎一碗来。”
第二碗端来的时候萧丛依旧早早退了出去,这一次江心月没有再让沈寂言自己接手。
沈寂言喝得很慢,江心月也没有催促。
直到药汤逐渐见底,江心月放下碗,一直沉默的沈寂言倏然开口,柔和的声音里尽是苦涩。
“你要走了吗?”
第33章
月凉如水,从半掩的窗棂缝隙里流淌在床榻上。
沈寂言的身影在月色下半明半暗,仿佛被无言的孤寂和苍凉淹没。
话语下是痛彻心扉的不舍与挽留。
江心月身形一顿,咽下心中翻涌的情绪。
“我也有自己的事要做,沈寂言,我不是为你一个人而活的,你亦如是。”
沈寂言搭在被褥上的手蓦地攥紧,脸色白得厉害,但极力保持着平静。
“若是当初我没有走,你是不是就不会离开我?”
江心月看着他,没有说话,但沈寂言却从她的目光中明白了。
苏映鱼是在他一次次离去的背影中逐渐从失望到绝望的。
这个连一页字帖都没有耐心临完的人,却在数年时光中等了自己很久很久,等他回头,期待有一天他能坚定地选择她。
然而他没有。
江心月站起身来,替他掖了掖被角。
“喝了药好好休息吧,不要再折腾了,我先走了。”
沈寂言只是静静地看着她的动作,仿佛要就此镌刻在心,目光平静而哀痛,连一句挽留都说不出口。
多少次抉择当中,沈寂言不是没有犹豫过,但只要他一冒出走向苏映鱼的念头,就会有无数道声音在他耳边响起。
“温玉才是你的此生挚爱,她此刻生死未卜。”
扰得他头疼欲裂,只有在温玉身边的时候,这些声音才能消停。
在温玉出现以前,他那颗冷寂了十数载的心是被苏映鱼一点一点捂热的。
在他心里还没有考虑情爱一事的时候,是苏映鱼主动凑近他的身边,用一次次行动表明她的心意。
“裴大人,你有没有什么喜欢的东西?吃的用的想要的都可以。”
苏映鱼看着他,眼眸亮亮的,里面的欣喜之情都快要溢出来。
而他那时还没有认出来这是当年那个被自己救过的小女孩,以为她接近自己是别有目的,因而心有防备,话语也冷淡。
“我对那些都没有要求,也没什么喜欢的。”
后来在苏映鱼日复一日的示好中沈寂言才逐渐明白她的真心。
他一向习惯了身边的尔虞我诈,虚与委蛇,苏映鱼那样真挚热烈的爱让他无法忽视。
他也确实卸下了心防,把她放在了心尖,郑重许诺。
“我既娶你为妻,便会对你好的。”
“只要你想要的东西,我都会给你最好的。”
是他自己亲手毁掉了这一切。
沈寂言躺在榻上,缓缓抬手挡住了脸,灯烛映照下,一滴清泪无声滑落。
这一夜后,他仿佛真的听进了江心月的话,开始配合用药。
只是此前亏损拖延太久已然落下病根,虽不能痊愈,但好歹终于能下床了。
而江心月自那日回去后,便大门紧闭,再没有出过门,如此两日,沈寂言还是坐不住了。
萧丛为他披上御寒大氅,看了眼外面的朔朔飞雪,忍不住劝了一声。
“江姑娘那天回去之后便没有再出过门,大人若是担心,我替您去跑一趟就好。”
“不,我想……亲自去看一眼。”
只远远看一眼就好,让他亲眼看到她过得好,他才能放心。
第34章
朔风如冰擦过沈寂言苍白的脸庞,他却仿若未觉,萧丛沉默地跟在他身后,两人的身影逐渐隐没在风雪中。
直到走近江心月的住处,沈寂言却蓦地定住了脚步,走在身后的萧丛下意识看去。
只见窗棂半开,一道纤细的身影坐在窗边温茶,对面坐着一个书生模样的男子,正是江心月的未婚夫楚淮之。
两人相对而坐,并没有注意到此刻伫立远处的沈寂言和萧丛。
萧丛下意识觑了眼沈寂言的脸色,对话声隐约透过风雪裹挟而来。
“心月,下次再遇上这样的事情,还是先保全自己为上,若你那日出了什么事,我真是……”
“我不会有事的,再不济我还有两条腿,会跑啊,但要我放下那孩子不管,我着实做不到。”
江心月浅浅笑着,伸手为楚淮之添了杯茶。
茶香氤氲四溢还带着腾腾热气,沈寂言身上裹着御寒的大氅,却只觉冰雪寒冷入骨。
楚淮之笑着摇摇头,带着十足的无奈。
“也罢,你一直都是如此。”
江心月的茅草屋前用篱笆围了个极小的院落,一半种了果蔬,一半却空置了。
楚淮之偏头看向窗外空置的地方,思量了一会儿。
“等来年,我为你在屋前种两棵红梅如何?”
沈寂言怔住了,蓦地想起苏映鱼入裴府时,自己亲手为她种下的槐花树。
只因为苏映鱼曾经对他提起过。
“我家里以前也种过槐花树,是我父亲在我出生那天种下的,虽然现在看不到了,但我还是很喜欢。”
沈寂言当时回忆了许久,也没想起记忆中是否看到过苏映鱼所说的那棵槐花树,不过只要她喜欢,他一向是会去做的。
他还曾在树下说:“映鱼,我们以后在这树下养老。”
然而如今誓言已成空。
沈寂言定在原地,垂在袖中的手紧攥成拳,那股思念再度无法自抑地涌了上来,直要将他淹没。
而屋中的江心月带着几分笑意抿了口茶:“梅须逊雪三分白,雪却输梅一段香。”
“就依你所言,种红梅吧。”
霎时间,沈寂言脑中嗡鸣一片,身形狠狠一晃,被萧丛险险扶住了。
江心月顺势朝窗外看去,余光不经意一瞥却见到了远处一点几乎要与雪色融为一体的身影。
飞絮般的雪花落了他满身,他却纹丝不动,若不是那道目光太过缱绻,江心月或许根本不会注意。
“寂言?”
江心月下意识脱口而出,神情登时僵了一瞬,却在眨眼之间恢复了正常,握着茶盏的手不自觉捏紧了。
再一眼望去,那道身影随即退后了几步,彻底隐没在风雪中,看不见了。
窗外大雪白茫一片,仿佛刚才的一瞬只是她的错觉。
楚淮之的视线从未离开过江心月半寸,自然注意到了那一闪而过的异样,他顺着视线望过去,却什么也没看到。
“那边有什么吗?”
沈寂言再没有勇气听下去,寒风灌入喉口,猝然激起阵阵闷咳,直直吐出一口血来。
血液融化了脚下的积雪,又被新的雪花覆上。
沈寂言拖着沉重如铅的腿深一脚浅一脚地踏入风雪归途中。
迎面的寒风如刀冷冽,割在他的身上,身后,江心月冷淡如冰的声音隐约传来。
“什么也没有,许是风迷了眼。”
第35章
寒风凛冽,万木凋零。
沈寂言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回来的,他坐在榻上,屋内烧着一盆炭火,他却丝毫感受不到一分暖意。
江心月笑颜看向楚淮之应下的这一幕,反复回响在沈寂言的脑海。
曾经像这样坐在江心月对面一起烹雪煮茶的人是他,而今却换成了旁人。
楚淮之对江心月的心意,他怎能看不出,如今江心月的身边,并不缺愿意对她好的人。
她离开了自己,确实依旧过得很好。
屋外,萧丛轻叩门扉:“大人,汴京的书信。”
“进来。”
萧丛推门而入,将一封书信递给沈寂言,这是裴府管事汇报的汴京近况。
沧州距离汴京山高水远,福宁县是沧州受灾最严重的地方又地处偏僻,可以算得上是穷山恶水,且四面环山,因此这里消息闭塞,这封信传来应当是过了半月有余了。
信很短,沈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