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棚外人声嘈杂，程悠然撑着酸软的身体坐起，环顾一圈，棚内除了她没有别人。

吊瓶里冰凉的液体，顺着针管流进身体。

这时，门帘突然被一只修长白皙的手掀开。

程悠然抬眼就看到了傅知勤。

他一身白大褂，金丝眼镜后的面容带着些疲惫。

见程悠然醒来，傅知勤没有任何反应，例行公事般询问她的状态。

程悠然一一回答着。

气氛却越来越沉重，静谧。

“周主任，您未婚妻来了！”

听着棚外的喊话，傅知勤毫不犹豫转身朝外走。

程悠然那一声“傅知勤”就这么堵在了喉咙里。

棚外的对话仍在继续。

“周主任的未婚妻真给力，雪中送炭，这么快就亲自带着物资飞了过来。”

“肯定是心疼周主任呗，感情这么好真让人羡慕。”

“苏小姐真是个大好人，她听说邻村也缺物资就要开着车过去，周主任担心，也要陪着一起。”7

……

听着这些，程悠然不受控制的脑补出傅知勤和苏晓雪的甜蜜。

也想起了之前在京阳市时，那一顿食不下咽的晚饭。

她盯着手上青色的血管，心里突然生出一股冲动——

拔掉手上的针头，出了救灾棚。

就见傅知勤和苏晓雪并肩站在物资堆旁边。

女人贴心的替傅知勤整理着衣领，声音轻柔：“你确定要跟我一起去？”

“宋小姐还躺在病床上呢，你就这么走了放心吗？”

听到自己的名字，程悠然脚步黏在原地，无法上前。

她想到那个被傅知勤戴在身上，在被自己发现后，又被他丢掉的戒指。

程悠然忽然很想知道，在自己看不到的地方，傅知勤对她是什么样的态度。

下一秒，她终于听到傅知勤的回答：“她和我有什么关系？”

心里好像有什么轰然倒塌，程悠然脸色一瞬苍白。

原来……没什么不同。

那个戒指……估计真的就像傅知勤说的那样——忘了。

只有她还天真以为，傅知勤对自己会不会还留有感情……

程悠然再也没办法听下去，转身踉跄跑回了救援棚。

刚掀开门帘，就看到里面站着医疗队的同事。

见到程悠然，他连忙开口：“宋主任，你醒了可真是太好了！”

“刚刚院长来电话说其他医院派来的医疗队明天就到临南了，咱们外科需要您回去坐镇。”

程悠然愣了下，脱口问出：“傅知勤呢……”

察觉到同事诧异的目光，她补救道：“他也是外科医生，他不回吗？”

同事笑着摇头：“周主任要留下来陪他未婚妻，今晚就去邻村。”

程悠然这才想起刚刚听到的那些，脸上的笑容苍白又僵硬：“我知道了。”

同事离开后，程悠然一个人在棚里坐了很久。

最后，在傅知勤和苏晓雪出发去邻村前，先一步离开了临南。

……

回到京阳，她忙到不可开交。

这天，她正在值夜班，忽然接到急诊科的来电。

“宋主任，麻烦您过来一下，这有个患者情况很危急。”

程悠然一边通过电话询问患者情况，脚下一刻也不停地跑了过去。

可在到达急诊科后，程悠然整个人都僵住了。

躺在病床上昏迷不醒的，竟是她的父亲。

第9章

这是她从医以来，第一次面对自己的亲人。

程悠然狠狠抑制住浑身的颤抖，组织人员进行急救。

三个小时后，宋父的情况终于暂时稳定了下来。

病房里。

程悠然坐在病床前，看着脸色病白的父亲，始终不敢相信他怎么就会得了脑瘤。

“宋主任，这个肿瘤紧挨着额叶，周围又都是血管，手术难度很大。据我所知全世界类似这样难度的手术只有一项成功案例，操刀医生就是周主任。”

同事的话在耳畔一遍遍响着，突然，程悠然感觉到有一只大掌在轻轻抚摸自己的头顶。

她回神就看到父亲已经睁眼：“心心，别哭……”

程悠然眼眶一下就红了：“爸，都怪我，居然没注意到你……”

宋父轻轻摇了摇头：“你忙，不怪你。”

程悠然忍着眼眶里的泪，紧握着父亲的手：“我一定会治好您的！”

一定能！

程悠然想着，等父亲重新入睡，就立刻开始联系傅知勤。

可电话怎么都打不通。

短短一周内，宋父又进行了三次抢救。

程悠然熬得双眼通红。

这天，宋父刚从抢救室推出来，她就听人说支援临南的医疗队回来了。

程悠然第一时间就来到了傅知勤的办公室。

“傅知勤！”1

傅知勤背包还没放下，一回头就看到程悠然熬得通红的双眼。

程悠然把父亲的病例摆在他面前：“国内外只有你有成功手术经验，拜托你，救救我爸。”

她姿态放得极低，满眼希冀地看着傅知勤。

可傅知勤只是扫了眼，就沉声拒绝：“这手术，我不做。”

这一刻，全世界好像都安静了下来。

程悠然呆呆的看着傅知勤，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可对上男人淡漠的眼，她像被刺到了般，无比清醒：“为什么？”

她不明白，他明明不是见死不救的人，为什么会拒绝得这样果断。

程悠然想到了什么，连忙开口：“我知道因为六年前的事你讨厌我，可那是我爸！那是一条人命！傅知勤，你救救他好不好？”

“只要你救我爸，我……我可以辞职，我可以离开京阳不碍你的眼，我求求你……”

“我说了，我不接。”傅知勤蹙紧的眉心里全是不耐，“你听不懂吗？”

声音里凛冽的寒意刺得程悠然浑身一抖。

她怔怔看着这个自己放在心里六年都放不下的男人，声音沙哑：“因为是我爸，所以你才不愿意接的吗？”

傅知勤没有回答。

也没否认……

程悠然双手颓然下垂，连日来一直强撑的情绪也几近崩溃。

“为什么啊？凭什么啊？”

“傅知勤，我到底哪儿对不起你？真相你不是都已经知道了吗？”

“你到底还想我怎样？”

她一句接一句的问着，没有嘶喊，声音那么低哑，却藏不住其中的颤抖。

傅知勤眼底闪过抹什么，刚要开口。

就听程悠然说：“傅知勤，早知道会是今天这样，我们没在一起过该多好？”

只做个普通同学，那她是不是就不用被这段感情折磨六年。

她父亲也不会躺在病床上，被拒绝救治！

程悠然眼里的后悔如针刺进傅知勤的眼，他烦躁的摘下眼镜，按了按鼻梁。

“程悠然，你……”

话还没说完，办公室的门就被人一把推开。

“宋主任，您快来！您父亲不行了！”

程悠然脸色霎时惨白，她转身就朝病房跑。

爸，您千万不能有事！

我就您一个亲人了！您不能扔下我！

老天，我求求你了，保佑我爸一定要挺过来！

程悠然内心祈求着。

可上天好像没听见。

程悠然到时，只看到父亲躺在病床上，上衣扣子被解开，无论同事们怎么用除颤仪试图唤醒他，旁边的机器上，始终都是一条没有生息的直线。

这一秒，仿佛被无限拉长。

恍惚中，她看到同事放下除颤仪，用怜悯的眼神看着自己：“抢救无效，患者死亡。”

第10章

程悠然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接下死亡通知的。

拿到父亲的骨灰时，她整个人都是懵的。

直到看到傅知勤。

他一身黑衣站在门口，看起来有话要说。

两个人隔着不远不近的距离对视着。

冷风吹来，程悠然抱紧了父亲的骨灰盒，也像是终于认清了现实。

她目不斜视从傅知勤的身边擦肩而过。

“程悠然。”

听着傅知勤的声音，程悠然却没有停下。

……

大兴寺里，程悠然跪在蒲团上，看着僧人们为父亲做法事。

香雾缥缈。

这一刻，她好像突然懂了那些笃信鬼神的人，明知不可能，却仍想留有丝希望。

直到法事结束，僧人退去。

程悠然仰头望着拈花一笑的佛陀，之前她就是在这里遇到的未来的自己。

“你在吗？”

她轻声问着。

然而，大殿中空空荡荡，灵魂没有出现。

都走了啊。

傅知勤，父亲，29岁自己的灵魂……

只剩下自己一个。

像是在支撑不住，程悠然佝偻了背脊，头叩在冰冷的青砖上，滚烫的泪砸了下来。0

她声嘶力竭，嚎啕大哭。

仿佛是要把这辈子的眼泪都一次性流完。

而大殿外。

从殡仪馆一直跟来的傅知勤就站在朱红的柱子后，沉默的看着她颤抖的身体。

他眼中是重逢以来，程悠然从没见过的复杂。

这时，手机震动了声。

傅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