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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不定盛京里的金贵人,瞧也瞧不起这窝头,还他娘费什么劲!”
蔡方搓着手道:“你少说两句!”
“咋,还不让说?”
李文虎不喜欢盛京的官。
苏南出现疫情后,知县第一时候向朝廷求援,通判、知州、知府一层层报上去,到盛京已是多日后之事。盛京官员每日忙着军国大事,没心思在意小小一县的死活。
中间倒是来了几位从盛京而来的、所谓治理蝗灾的“大官”,在苏南呆了三五日就回去了,吃光了县衙他们半月口粮,洋洋洒洒写了封《治蝗论》。
县衙如获至宝依言照做,屁用没有。
有了前车之鉴,李文虎再看盛京盛京翰林医官院的医官便格外不屑,那些医官自小在太医学进学,多半家世不差。有如此家世之人,怎会放心让儿女来此疫地冒险,此次派遣而来的医官,要么是被迫不情不愿,要么,便是医术平庸的无能之辈,医官院的弃子,赶鸭子上架的无能之辈,和先前那些人一样。
“要等你自己一个人等,”李文虎撂挑子不干了,“我回去搬尸体,刑场昨日摆的尸体快堆满了!”
他掉头要走,才走了两步,忽听得身后蔡方喊了一声:“来了!”
来了?
李文虎回头。
远处,城门外数百步之地,渐渐行来一队车马。
这车马走得不算快,但在数月来杳无一人的苏南城而言,如在长久阴霾后陡然出现的一丝鲜活日头,登时照亮城门前二人的眼。
车马“咕噜噜”近前,在城门前停驻脚步。
从车上跳下来一位身穿棉袍、头戴棉帽的中年男子。
“你们……”蔡方激动上前。
男子朝蔡方拱手,声音客气有礼。
“在下翰林医官院医正常进,受朝廷之命,领医官院随行医官,前来苏南治疫。”
第二百二十四章 苏南的困境
城门口,连日来的冷清荒芜被嘈杂车马冲散了几分。
身穿棉袍的医官们纷纷下车,戴好护住口鼻的面巾,御药院与医官院,连带护送车队的护卫,一共百来人。
这百来人俨然成了苏南的希望。
蔡方激动上前,与常进攀谈,李文虎却挑剔地打量起这群医官。
医官们大多在四五十出头,普遍年纪偏大,看起来颇为弱不禁风。这其中,又有三人尤为显眼,两个年轻女子,一名年轻男子,看上去年纪不大,李文虎微微皱眉。
苏南医行的大夫,再年轻的也多近而立,叫几个小孩儿过来,这不是闹着玩嘛。
这群人养尊处优,苏南如今处境,他们真能坚持得住几日?
正忧愁着,走在后头那位年轻女子抬起眸,正对上李文虎打量的目光。
李文虎以为自己这失礼的动作即刻要惹对方不悦,没想到对方只怔了一下就别开眼,看上去神色冷淡。
李文虎一愣,挠了挠头,转头去寻蔡方说话了。
陆曈收回目光。
这人她认识。
从前她在苏南刑场给芸娘相看尸体,有一次不小心撞上了李文虎。对方没看见她罐子里血淋淋的器物,还以为她走岔了路,给她塞了颗糖,让她赶紧离开了。
没想到会在这里重新遇见。
她同医官们往前走,听见常进与二人的交谈顺着风传来。
“蔡县丞,先前赶路匆忙,收不得信件,如今苏南疫病究竟是个什么境况?”
叫蔡方的男子叹息回道:“实不相瞒,眼下境况实在不好。疫病严重,这两日,每日死得人的都快上百。医行的人都病倒,若不是医正们前来,苏南恐怕真只有坐地等死。”
“没有药棚吗?”
“先前城里还分发汤药,不过近来药草告罄,药棚也拆了。”
常进点头,神色严肃起来:“我们此次来苏南,倒是运来许多药草,只是……”他看了看四周空无一人的街道,“怎么不见得了疫病的人?”
这里长街小巷人烟寥寥,偶尔有一两个裹得严实的路人经过,恹恹地朝这行人投来一眼,又飞快拐进街角屋房,“砰”的一声关上大门。
“医行的人说,得了疫病的人不可四处走动,以免传染他人。是以大家都不愿出门。”蔡方解释,“家境好些,宅邸宽大的人家,若生病,便在府中隔开间屋子,独一人住着。但更多贫苦穷人,屋舍狭窄,若待在屋中怕过疫病给家人,就主动出门,到疠所避瘟。”
话至此处,蔡方犹豫一下:“若医官们不怕,在下可带诸位去瞧瞧病人所在疠所……”
“这有什么好怕的?”林丹青道:“我们本来就是来治疫的,不见病人,难道是来吃喝玩乐么?”
蔡方一噎,李文虎看她一眼,道:“小姑娘,话莫说得太早,到了再说吧。”
常进便让几个医官先去县衙把物资车马放下,自己带着剩下的医官们同蔡方前去病人所在治所。
一路随行,城中越显荒凉,越往前走,焦臭气味越浓,远处有大片灰云黑灰,像是焚烧东西,烟尘渐渐呛人。
陆曈瞧着蔡方带路的方向,心中微微一动。
这是……
蔡方在一处荒地前停下脚步。
“诸位,这里就是得了疫病的病人们住的疠所了。”
众人抬眼看去。
这是一处tຊ破庙。
破庙倒也宽敞,只四周荒芜,既无农田,又无街道,孤零零的矗立在众人视线中,庙门似乎被修补过,门前站着两个戴着面巾、护卫模样的人,见蔡方和李文虎,忙上前几步,目光掠过一众医官,语气陡然惊喜:“县丞,可是盛京的医官们来了?”
蔡方点头,又转头对医官们道:“发了病的病人们都在此处,平日有人守着,以免疫病传播。”
常进点头,叫众人戴好面巾,自己率先迈步走进。
众人紧随而后。
一进庙里,众人骤然一惊。
地上一铺挨着一铺,全是被褥毯子,躺着一个个面孔发黑的人,或面露痛苦,或神情麻木,纵然听见有人走近,这些躺在地上的人也只是掀一掀眼皮子,疲惫地瞅上一眼,无动于衷。
庙宇原本很宽敞,然而此刻,塌了一半泥塑神像之下,密密麻麻挤满了低声呻吟的病者,沉沉死气扑面而来。
纪珣皱了皱眉,低声道:“此地寒冷空旷,并非养病佳处,怎会将疠所立在此处?”
蔡方没说话,拉着众人走到外头,又回头看了一眼庙宇内,才沉沉叹了口气。
“医官有所不知,”他说,“苏南蝗灾已有数月,后来饥荒,城里已闹过几次乱子,后来……送去朝廷的文书迟迟未见结果,知县也跑了。”话至此处,蔡方有些难堪,“主心骨都没了,县衙形同摆设,里头人死的死跑的跑。我和李县尉召集了剩余的十多人勉强维持,可这么点人,实在杯水车薪啊!”
他痛苦开口:“苏南每日要死很多人,这两日已死了上百人,尸体摆在外头,恐疫病蔓延,可县衙这十来人根本烧不完尸体。”
蔡方一指身后,远处,大片大片荒地在灰蒙天空下死寂一片。
“那是刑场。”他说,“有大片空地。此庙挨着刑场,每日新进来的病者,至多撑不过一月就会死,死了,就拉到刑场烧了,这些日子烧不过来,就拉到刑场埋掉。这样处理最方便。”
林丹青皱眉:“不出一月就会死……可这样,设立疠所的意义何在?”
“没有疠所了。”蔡方苦笑,“苏南救不了这些人,医行的大夫最先染了疫病,全死光了,其实来这里治病的人心里清楚,根本没什么救药,只是在这里等死。我们也知道救不了他们,不过是让他们在临终之前,有个栖身之所,让他们家人有所希望。”
名为疠所,倒不如说是另一种义庄。
他说得悲戚,没注意到身边李文虎拼命对他使眼色。
李文虎心中暗急,将苏南疫病一开始就说得如此严重,万一使这群医官心生退意,呆不了几日就回去了怎么办?
毕竟上一个过来信誓旦旦要治蝗的官员,连半月都没待满就打道回府。
常进颔首,心中已对苏南如今境况有了底,翰林医官院收到的信件里写得并不清楚,情势比他们想的更严峻。
“医书云:瘟疫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