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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时卿给木匣落了锁,将钥匙放进首饰盒中,小心藏好。
这才应了声:“来了。”
小娘在陆家虽势单力薄,却是唯一一个愿意为了她对抗世俗的人。
“嫡庶有别又如何,我的女儿定要嫁得世间最好的郎君。”
原主自小与小娘相依为命,小娘虽不喜争宠,不喜勾心斗角。
可为了她,凡事都会争上一争。
她自小便教导时卿,不能对男人倾心相付。
可她还是没能做到,她远不如小娘那样洒脱。
她是该与小娘见上一面,这也许是最后一面。
一个时辰后。
马车在陆宅稳稳地停下。
柳时卿匆匆和父亲嫡母打了招呼,便赶去了小院。
程予安理所当然地被陆父留在了正堂用膳。
她的母亲怜娘子早已等在了门口,一看到她便欣喜地握紧了她的双手。
她眼含热泪:“时卿,你瘦了。”
寒暄过后,怜娘子才反应过来:“按礼,你本该留在正堂与你父亲、嫡母一同用膳的。”
柳时卿笑了笑:“可我想陪娘用膳,今日是娘的生辰。”
怜娘子叮嘱下人多备些吃食,看着憔悴的女儿又是一脸心疼:“在王府的日子不好过吧。”
她伸手摸了摸怜娘子早已泛白的双鬓,从怀里掏出一个木盒。
她颤着音祝:“愿尔祯祥,岁岁如常,娘亲生辰快乐。”
怜娘子笑着打开木盒,里面是颗名贵的夜明珠。
她喃喃道谢:“昭昭如愿,岁岁安澜。”
她只看了两眼便将夜明珠收了起来,反而郑重拿过案桌上已绣到一半的虎头鞋,郑重交到陆清迟手上。
“你早日诞下子嗣,为娘才能真正开心。”
柳时卿无话可接,怜娘子又道:“实在不行,就先过继一个吧。男人是靠不住的,你必须为你的后半生谋算啊,孩子。”
此话与小英平日所说别无二样,看来两人是暗中通过气的。
她们都是好心,可是……她没有下半生了。
陆清迟哽了哽忍住泛酸的眼眶,端起碗,大口吞咽着,泪水融入碗中,又苦又咸。
午膳后,程予安来小院与怜娘子告别。
临走前,柳时卿却抱着怜娘子不肯放:“娘亲,我舍不得你……”
怜娘子轻拍她的后背,柔声细语:“别说傻话,等你怀了子嗣,娘亲自去照顾你。”
“乖,听话阿。”
陆清迟泪如雨下,紧抿着唇点头。
“时卿,你何时想来,本王随时奉陪。”程予安揽过她的肩膀,为她拭去眼泪。
陆清迟不动声色避开他,转身朝屋外走去。
……
马车上。
程予安心情很是愉悦,路过集市时,还特意下车买了孔明锁。
他轻声笑着把玩着那孔明锁:“时卿,等我们的孩子出生,三岁就让他去皇家私塾上学,你觉得如何?”
柳时卿没说话,只是凝着程予安那双神情得要滴出水来的眸。
她看着他满眼的期待,愣了半晌。
然后她在心底回答:“不会有了。”
第8章
回王府没出两日,程予安便总有借口宿在书房。
柳时卿怎会不知,程予安心中还挂念着西苑那个娇俏可人的槐娘子。
后来程予安在柳时卿这刚坐上一刻,就会有人来寻。
未等他开口,柳时卿就会大度赶人:“王爷公务繁忙,臣妾就不留着用晚膳了。”
程予安后来便也不再找借口,只在这里吃一盏茶就匆匆离去。
茶凉了,她的心也早已凉透了。
唯一挂念的只有陆宅那个不受宠爱的小娘。
或许是母女连心,也或许是上次告森*晚*整*理别时,她失控的情绪惹得小娘挂了心。
一向不登王府的怜娘子第一次上了门。
柳时卿看着她带来的几盒糕点泪了目。
小娘手头并不宽裕,也并未因她嫁入王府而受到大娘子善待。
就这几盒糕点定用了小娘好几月的月银。
她上前紧紧抱着怜娘子,不禁哽了声:“娘,你对我真好。可女儿却不能时常在你膝下尽孝。”
怜娘子一脸宠溺,她笑着摸了摸柳时卿的头:“你早早生下个孩子,便是给娘尽孝了。”
“娘听说淮阳老家有个奇人,十个怀不上的孩子的妇人用了他的药九个能好。这不,费时几个月终于拿到了药方。”
她小心翼翼地从怀里拿出一张用帕子仔细包好的方子,已经有了好些褶皱。
不肖想,怜娘子为了这药方几经波折,又费了多少周章。
她没有钱,有的只有对自己的真心以待,唯有母亲才能做到如此。
陆清迟终是忍不住,扑在了怜娘子的怀里。
犹如出嫁前一晚在她怀里嘤咛,此刻亦是泪眼婆娑。
她像个小孩:“娘,对不起,女儿不孝……”可她不得不走。
怜娘子只当她是撒娇,宛如幼时,拍哄着她:“乖,娘又何尝不想时时见到你呢?”6
平复情绪后,柳时卿又拉着怜娘子说了好些体己话,将首饰盒强行塞给了怜娘子。
临行前,怜娘子又再三叮嘱,药方要按时吃。
等到程予安来时,怜娘子已离去多时了。
他一眼就注意到了桌上的药方。
未等他开口,柳时卿就冷冷打消他心中的疑虑:“我小娘送来的药方,但我不打算吃。”
程予安愣了一下,柔声说道:“这药方毕竟是民间偏方,不吃也好,免得吃坏了身体。”
程予安那夜没借口去书房,宿在她寝殿中搂着她入了睡。
他很快睡着了,很快传来均匀的呼吸声。
陆清迟却难以成眠,她僵直地枕着他手臂。
不似从前,她不想用目光描摹他的眉眼,也不想多看他一眼。
心死了,就没有期望了。
……
翌日晌午,新来的婢女来报:“王爷又在厨房忙碌着,娘娘好口福。”
这些日子常常听说程予安在厨房忙碌,柳时卿却从未喝过他的汤。
柳时卿干脆起了身,刚行至厨房门口,却发现屋内门外没有一个下人伺候。
程予安与槐娘子在灶前亲昵。
槐娘子靠在他的怀里,他一口一口吹凉喂进她的口中。
程予安眼里满是柔情。
行至此刻,柳时卿才发觉她完全成了被摒弃的那一个。
程予安连片刻温情都未曾给过她了。
她收回酸涩的视线,强迫自己转身回房,宣纸淡墨,又是一笔。
将纸条收进匣内,柳时卿捂着胸口捶打,试图让闷在胸口的那口气匀过来。
然而,她越是想控制,却越来越急促,原来她什么都控制不了。
控制不了他爱上别人,也控制不了心痛。
索性,她站起身来将程予安绘上荷花的那些物件都一同拾捡丢到了院中。
转身又进了房,翻找出偷偷藏了很久的一个木匣。
这匣子里装的是她与程予安自相识以来所有来往的书信。
当初她藏着,原本是想等以后老了跟他慢慢翻看,品尝回忆……
她打开木匣那一刹,思绪好像被拉回了未出嫁前。
她只是小门小户的庶女,可他确是尊贵的王爷。
她曾退缩:“王爷,我不想为妾。”
程予安便日日差人来送信:“你往前走一步,往后九十九步自有我来走。”
爱吗?大抵那时是爱的。
可她如今只想消失得彻彻底底,连带着他们的回忆。
陆清迟一张一张翻出来,狠狠捏皱,撕成碎片,扔进被她丢弃的物件里,掏出火匣子往地上一扔。
火光燃起,日久经年,那些物件最终都成了一滩灰烬。
“程予安,所有属于我们的回忆一丝一毫,我都不会留给你!”
澄澄火焰映照着柳时卿布满泪痕的脸,她双眼猩红似血,攥着拳看向皎皎月轮。
柳时卿亲手葬送了他们的过往。
她微闭双眼,身子却止不住地抖。
“程予安,日月为证,惟愿你我——生生世世不复相见!”
第9章
翌日清晨。
陆清迟还卧在床榻沉睡,的房门发出吱呀的声响,惊醒了她。
程予安轻手轻脚行至榻前在她唇上落了一吻。
紧接着他的鼻息声就扑在耳畔,对上她惺忪的睡眼,柔声说:“时卿,这两天公务繁忙,我恐不能陪你。”
陆清迟没应答,沉沉合上眼皮。
程予安只当她贪睡,便自顾自轻手轻脚离开。
门刚合上,柳时卿就坐起身来拿起帕子用力擦拭着嘴唇,直到帕子上沾染了血她才作罢。
她披上衣袍,走到案桌前,铺上宣纸,便写起了信。
第一封,给小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