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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苏桐蹲坐在民政局前的台阶上，不厌其烦地一次又一次地向电话那头的客户公司董事长秘书解释自己的立场。
　　“我非常理解您说的让钱博士认定为核心技术人员的想法，不过，您也提到了，钱博士没有和贵公司签劳动合同，只是公司顾问，所以，我们如果这么做，是会存在一定风险的。”
　　“什么风险？我们请你们鼎麒集团来，不就为了没tຊ有风险吗？不然，你以为钱这么好赚？”董事长秘书阴阳怪气。
　　核心技术人员的认定确实不会构成IPO的否决性障碍，但是，把兼职的顾问认定为核心技术人员，可能会让审核者下意识地觉得“这家企业没人了”。
　　如果其他的“核心技术人员”含金量足够，让这位钱博士起个“锦上添花”的作用也并无不可，但是，又需要劳民伤财地提交材料去论证“合理性、任职持续性和稳定性”。
　　从董事长秘书霸王硬上弓的语气分析来看，苏桐估计他们拿不出什么靠谱的材料。
　　各个IPO大喊撤退的情况下，苏桐实在不敢头铁去搅这个浑水，又怕得罪客户。毕竟，董事长秘书对于大多数企业来说，都是一个难以深究的岗位。
　　背后千丝万缕的关系何其多，苏桐为了保命，将语气又放软了一些：“我想问问，咱们是出于什么样的考虑，才想要把钱博士认为为核心技术人员呀？”
　　听出苏桐有让步的意思，董事长秘书的态度也和缓了些：“我们领导找大师算过了，说钱博士的八字旺财，加进咱们这个项目里有好处。”
　　苏桐之前也见了不少依据生肖、星座或是面相做用人决策的客户，自然也是见怪不怪。不管怎么样，如果只是“八字”，倒还好沟通。
　　怕就怕前段时间有个客户非要指定和他一个MBTI的人来跟进IPO进程。
　　奈何这个客户是INTP,而整个鼎麒集团最多的就是ENTJ。为了能够满足客户的需求，陈起与诸多ENTJ在忙碌的工作之余，还要奋力做MBTI测试，直到刷出INTP的结果，再拿着截图去客户那儿领取所需资料。
　　而事实上是ENTJ的鼎麒打工人与INTP客户对接的结果确实惨不忍睹。ENTJ的超强把控力与INTP的超强拖延能力相碰撞，苏桐只能肉眼可见地看到陈起他们这群ENTJ的黑眼圈愈来愈深。
　　不过，让陈起下决心转到中后台的原因，倒不是因为这个惨绝人寰的项目。在鼎麒集团前台呆了这么多年，什么苦没吃过？绝对不至于碰到这么个奇葩就掉头跑了。
　　归根到底，陈起决定不在前端继续做牛马，还是因为他老家的三套房子拆迁了。
　　秉持着“客户的要求绝对合理”的信念，苏桐心里清楚与玄学为敌绝对没有好下场，她决定不再挣扎。
　　“明白，那我们在申报阶段先放上去，如果监管质疑，可能还是会需要撤下来。不过，咱们在认定钱博士是核心技术人员后，他的持股就有锁定期了。您记得提醒钱博士，上市之日起十二个月内和离职后的六个月内，都不能转让本公司首发前的股份哦。”
　　“啊？还有锁定期？那领导可能要再想想。”董事长秘书忽然显得有些迟疑。
　　苏桐识趣地不去刨根问底，笑嘻嘻地回应：“没问题，让咱们领导慢慢想。据我所知，咱们领导属火，晚上戌时以后聊工作容易出纰漏，一般白天上午沟通对咱们项目更有利。要不，我们明天上午再聊？”
　　“行吧。”事关玄学，没有谁敢去质疑，董事长秘书应了声，算是认可了苏桐的提议。
　　自从接手这个死了又活，活了又死，翻来覆去死了几次又死不透的IPO项目以来，苏桐每天晚上十点就要接到客户董事长秘书的电话，絮絮叨叨一大堆，有用的消息屈指可数。苏桐不堪其扰，决心还自己一个清净。
　　之前做副经理的岗位，苏桐饱受VP们的控制。每天都有数不清的破事，一会儿拉宏观行业的数据，一会儿画毫无作用的PPT，一会儿核对底稿到双眼昏花。
　　可是，升职到VP后，苏桐发现并没有比之前好多少，她只是从点头哈腰的那一方变成了一个没有感情的业务处理机器，每天早上七点钟雷打不动地打电话给分析师和副经理，让他们应对客户的紧急要求，在中午十二点之前发到她的邮箱。
　　以前作为副经理，苏桐只需要负责生产好内容。现在，成了VP，苏桐一方面要组织内部人员交付项目，另一方面要应付来自客户的各类奇思妙想。而最糟糕的是，苏桐打从内心里害怕自己慢慢成为当初“最不喜欢的领导”。
　　因此，苏桐尽可能在放慢与分析师和副经理们说话的语速，也尽可能对待他们的劳动成果多鼓励、少批评。然而，她还是听到了来自最敢对她说真话的秦思雯的负面反馈。
　　秦思雯说，苏桐姐，你太心善了，大家都赌你在VP这个位置呆不长。
　　民政局前的男女来来往往，苏桐握着手机自我反思。秦思雯说的没错，在鼎麒集团，能到VP这个级别的人，大多都是PUA大师。苏桐还记得自己在做分析师时，飞行去尽调现场。沿途航班颠簸，她强忍着恶心用笔记本电脑清洗了数据，可是，刚一落地，就收到VP给她打的八个未接来电的通知。
　　VP在电话那头一顿咆哮，质问苏桐为什么不立刻回复他。即使，令那位VP捶胸顿足的，是下一周才会用上的材料。
　　苏桐还在想着，一连串的尖锐女声吸引了她的注意力。
　　“你搞搞清楚好不啦？老周的公司到底有多大规模，属于什么行业，资产负债表现如何，有没有上市的打算，她肯定都没摸清楚。股权这玩意听起来高大上，实际上如果不准备上市，在一级市场买卖，其实也没啥可变现的价值。当然，也可以每年按股份分红，不过，我猜她肯定没这个本事。如果公司正在走上市流程，按照她的心思，那必须咬牙，哪怕试管，再生男孩，股权继承也肯定有娘俩的份，为啥要和老周撕破脸呢？她拿下老周不就是因为肯生孩子吗？”
　　苏桐回过头去看，陈丽莎对着手机又叮嘱了一句，挂断了电话，朝苏桐招了招手。
　　阳光下，陈丽莎夸张的耳环闪烁着光芒。苏桐赶忙跑了过去，向她的新领导报道。她正想着如何介绍自己，陈丽莎一句话就见血封喉。
　　“你就是苏桐？薇薇安和我打过招呼，说绝不能让你好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