点击全文阅读

　　第二日早起后，我倚窗坐了很久，还不见小喜儿端饭进来，
　　我按着饿扁了的肚子，
　　突然就有些反胃。
　　我笑着摇了摇头，就我这不值钱的身子，竟也养得娇弱了。
　　小喜儿慌张回来时，看到的就是我捂着胸口干呕的样子，
　　她上前拍着我的背，
　　可看到她手里空空，我有些失望，
　　“小橘子，我都饿得反胃了...”
　　可她接下来的话，把我定在当场 。
　　“老爷，去了。”
　　我还没反应过来。
　　元老夫人身边的老嬷嬷带着小厮便冲进我的房间，把我从房间里扯了出来，扔到院子的地上，
　　又打了十几个板子后，
　　把我从后门扔了出去。
　　元老夫人站在高高的台阶上，满脸泪水，
　　“我自认待你不薄，待你家不薄，可你为何先是害我儿远走他乡，又害得老爷命丧黄泉，我元家积德行善了一辈子，怎么这么倒霉遇到了你。”
　　“你滚吧，元家没你这种儿媳妇。”
　　关门声很重，
　　周围人落在我身上的鄙夷和嘲笑更重。
　　此时距离我嫁进元家，堪堪两个月。
　　我试着站起来，可几度摔下。
　　“啧啧，元家的门槛可高着呢，也不是你进去了就能站稳的。”
　　“要我说元老爷也真是可怜，没这下贱之人玷污元家的院子，元老爷也不会去那么早。”
　　我双手撑着地，眼泪一颗颗砸在地面。
　　大婚那日敬酒时，
　　隔着盖头我都能听到一片称赞之声。
　　“救人于水火，在元家的庇佑下，这姑娘以后一定会顺风顺水。”
　　“听说元老爷早起多喝了半碗汤呢，这铁姑娘当真是元家的福星。”
　　那日有多风光，
　　今天便有多狼狈。
　　围观的人见我趴在地上起不来，便有胆大的一步步靠近。
　　我努力起身，可腿疼得厉害，猛然摔倒。
　　那些人赶紧后退，似是生怕碰到我，沾了晦气。
　　奚落声越盛，我起是起身艰难，
　　我想回家，我想爹。
　　想到那日送我上娇时他落寞的眼神，我就突然有了力量。
　　站起来来的身形还有些晃，突然就有一双大手撑住了我。
　　“喜儿，爹来了。”
　　我抬头，看到的便是双眼通红的爹爹。
　　我嘴巴一扁，就要落下泪来。
　　“喜儿不哭。”
　　爹爹将我背在背上，宽厚的肩膀给了我满满的力量。
　　我想到了儿时，不管什么时候，只要上了爹爹的背，就能扫去一切坏心情。
　　爹爹的背，是安稳和舒心。
　　爹爹将我背稳后，冲着元家大门的方向，狠狠啐了唾沫。
　　“呸，什么狗东西。”
　　紧绷了那么多天的情绪在这一刻松懈下来。
　　随着爹爹一晃一晃的，我很快睡了过去。
　　“嘶—”
　　疼痛袭来，将我唤醒。
　　我才发现自己已经到了家，郎中正坐在床边检查我的腿。
　　“不碍事，没伤到骨头，休养一阵子便也好了。”
　　“我看小姑娘身子骨挺结实，好好养病，恢复好了比以前蹦得还高。”
　　爹爹跟着大夫走到门口，将门掩上，
　　“爹爹出去给你拿药，你在家乖乖的。”
　　大门也落了锁，
　　我看着熟悉的小屋子，
　　又破又旧，根本和元府比不了，可我依旧觉得温暖又熟悉，
　　心里涨得满满的。
　　和元府提心吊胆的那些日子相比，我终于知道什么是安心。
　　爹爹很快回来，还带了糖糕和甜饼。
　　“小喜儿，你先吃着，爹爹给你煎药。”
　　爹爹转身离去，可脚步却是跛的。
　　“爹爹，你怎么了？”
　　爹爹一边走一边说，
　　“崴了一下，不碍事。”
　　“爹爹，你陪陪我，让娘去煎药吧。”
　　可回应我的只有沉默。
　　吃药的时候，我才知道，继母被爹爹休了。
　　我出嫁那晚，爹爹早早得就睡着了，可夜里被什么声音吵醒。
　　他迷迷糊糊来到院子，才发现院里站了一堆的人，正在搬运我的嫁妆，
　　他黑着脸大喝了一声，把人都吓懵了。
　　继母弟弟哆嗦着问继母为什么不多给点儿量。
　　继母说，毕竟是他男人，都改嫁三回了，怕再把他药死，以后就彻底没人要了。
　　爹爹这才知道自己被下了药，怪不得那么早就困了。
　　众人自知爹爹的彪悍，吓得四处逃窜。
　　继母弟弟为了自保，更是直接把继母推了出去，
　　于是被爹爹一把抓住。
　　他又气又伤心，
　　“我哪里对不住你。”
　　继母破罐子破摔，
　　“你眼里除了你的宝贝女儿，有关心过我吗？”
　　“你女儿都当有钱人家的少奶奶了，吃香的喝辣的，我怎么就不能也享受享受了。”
　　“你把那钱看得比你的命都重，既然你不给，那我就自己拿。”
　　爹爹扬起的手最终也没落下，他叹了气，写了休书，把继母赶走了。
　　“喜儿，那婆娘心里没你，爹不要她了。”
　　爹爹是在我6岁要开蒙的时候把继母娶回的家，
　　他怕我受委屈，打听了许久才选中了继母，据说她命硬，
　　嫁了两次，便死了两个丈夫，而且身体有碍生不了孩子。
　　爹爹不怕，他一个打铁的，谁的命能硬过他？
　　至于不生孩子，那更是好了，我是爹爹的心肝宝贝，他本就没打算再要孩子。
　　而且别人都嫌弃她，只有自己不嫌弃，她才会一门心思扑到我们家里，
　　会对他好，对我好。
　　于是找了媒人送了聘，爹爹便喜滋滋的把她娶进了门。
　　继母对我谈不上多热络，
　　但也没有苛待过我。
　　有时爹爹挣了钱，我们几人也会去食肆，改善下伙食。
　　家里，也是有欢笑声的。
　　爹爹依旧勤恳，哪怕脚腕受伤，也坚持每天上工。
　　“多挣点钱，才更有底气嘛。”
　　隔壁李嫂子知道我回来，便抱着她的小团子来找我玩。
　　从她口里，我算是知道爹爹的腿是怎么一回事儿。
　　那日他正在给老客户赶工，突然有人沿街叫喊起来，
　　“元家小媳妇被扫地出门喽~”
　　爹爹有些纳闷，但前几天还收到元家送来的东西，便没多想。
　　直到有人笑到了他的脸上，
　　“还打着呢，你闺女都快被人打死了。”
　　爹爹扫视一圈，这才发现竟有不少人看着他笑。
　　他松了手里的铁锤，直接就砸在了自己的脚上。
　　可他浑然不觉，一路跑到元府，将我背起。
　　是夜，我悄悄钻进了爹爹的房，掀开被角，果然看到他那肿得高高的脚背，
　　忍不住抽泣起来。
　　爹爹被吵醒，看到有人披头散发蹲在他的床边，吓得尖叫起来。
　　我幽幽开口，
　　“爹爹，你疼不疼呀。”
　　爹爹吐出一口气，抚着胸口直喘气，
　　“吓都快吓死了，哪里还疼呦。”
　　“家里不是有钱嘛，怎么连个药都不愿意抹？”
　　爹爹扶我回屋，将被角掖好，
　　“我一老爷们，哪就那么娇贵了，又不是姑娘家家的，还得相婆家。”
　　我张了张嘴，没有说话。
　　爹爹以为我被元家休了，以为，我还可以再嫁人，再生子。
　　可....
　　“我不想，爹爹，我想一直陪在你身边，你不会照顾自己，做的饭狗都不吃。”
　　“我留在家里给你做饭可好？”
　　“说什么胡话呢！你还这么年轻，不相婆家，以后当老姑娘呀。”
　　爹爹有些生气。
　　我仔细看着爹爹黝黑的脸庞，在他的话里辨出了认真。
　　我低着头，眨了下干涩的眼睛
　　“可是爹爹，我已见了元家的富贵，寻常人家，入不了我的眼。”
　　“你！”
　　爹爹眼眶突然就红了，喘着几下粗气后，重重的捶向了床铺，
　　本就破旧的小床吱呀吱呀地叫着，
　　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狰狞。
　　“他们元家，真是太欺负人了！”
　　我看着月光映在爹爹脸上，有两道明显的水痕，心里突然很不是滋味。
　　我，终究还是让爹爹操心了。
　　明明当初答应元家，也是想着以后有了靠谱的婆家，爹爹可以少为我操一些心，日子可以过得顺一点。
　　我看着窗外明净的月亮，只觉得好难呀。
　　想过好日子，很难。
　　想过平平淡淡的日子，也难。
　　就算你无欲无求，只想在那府里了却下半生，却也是不能够的。
　　“小喜儿，不怕，爹护着你，养着你”
　　我扑进爹爹的怀里，哭得停不下来。
　　爹爹呜咽的声音，也在我头顶响起。
　　他厚重的手掌拍着我的背，一下又一下，
　　呃.....
　　“爹爹，你别拍了。”
　　“不难过了？”
　　“不是，爹爹，你拍得好疼呀。”
　　爹爹噗嗤就笑了，我也仰起头，看着他的脸，
　　鼻涕都快流到嘴巴里了。
　　我没忍住，也噗嗤出声，
　　却喷出了一个鼻涕泡泡，
　　爷俩个，你笑我我笑你，那些不开心的，就都统统被抛到了脑后。
　　我和爹爹又聊了好久，
　　聊我小时候，聊我娘。
　　三更声响，我和爹爹都闭了嘴，昏昏欲睡。
　　大门却传来吱呀声。
　　我嘟囔了一句，爹爹也只道是小夜猫碰到了。
　　话落，窸窣的脚步声传来，我和爹爹猛然惊醒，是有人进来了。